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师父。
他们的师父已经隐居多年了,而他一共就两名弟子,均是天下医术之最精湛者,却都死于这一本《起死回生之术》。
一旦他没了气息,这世间,十年之内,再无神医。
他轻轻放下笔,将纸叠好塞进信封,将信封一直送到十九的手里。
他的语气称得上轻松:“将这封信送到信封上的地点,交给我写的那个人,我可以帮你把余烬救回来。”
十九手一抖,信封掉在了地上。
他枯败的脸在一瞬间绽放出光彩:“你说真的?能……能救?!”
楚谏难得地耐心,弯腰将信封捡起来,再一次递到他的手里,肯定地道:“能救。”
“好……好!我答应你,你要我的命都行,只要你救他!”
楚谏哼笑一声,道:“我一个大夫,要你的命何用?你只要记得帮我送信就成了。”
十九激动的语无伦次。
“我现在便要救他,天亮之前,不许进来。”
十九忙不迭是对点头,神医果然是神医,竟然连断了气的人都能救,等教主醒了,自己定要重重感谢他!
没有多看他的神情,楚谏微微垂眸,退到另一个房间,反手带上了门。
榻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正悄无声息的躺着,他一步步走近,试图透过回忆想象这人有了生气时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该醒醒了。”
他低声叹道。
十九觉得内心十分焦灼。
神医已经进去了三个时辰,怎么里面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要不要敲门问问?
他的手在门的前头犹豫良久,愣是没敢敲下去。
身后的床上,师父正沉沉的睡着,均匀的呼吸声让人分外感到心安。
而另一扇门的背后,另一个人,生死未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应当相信神医,不要想太多。
怀中还揣着神医给的信,为了缓解焦灼,他干脆掏出来熟悉一下上面的地址。
竟然在江南,还挺远。
他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这字迹,好似是在细微的颤抖着的?
但他也没想太多,将信揣回胸口便又开始漫长的等待。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抬眼,天,已经亮了。
可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不敢贸然进去打扰。
低头,旷世剑在他的腰间安安静静的悬挂着,一看见它,他就不免想起余烬将这把剑交给他时的神情。
教主——
他用拳头抵着额头,努力压制着心底翻涌的情绪。
又等了很长时间,他推开窗,发现已经是正午十分了。
神医说,天亮之前不能进去打扰。
他立马起身,大步走到门边,一把推开门。
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血。
很多很多的血。
它们覆盖在地板上,已经干涸了,一大片的暗红,触目惊心。
而楚谏,正趴在余烬所躺的榻上。
所有的血都是从他的身下蔓延过来的。
而余烬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满身都是包扎的痕迹,胸口正细微的起伏着,脸色也不再青灰。
他真的活过来了。
良久,十九才伸出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楚谏的后背。
像是被灼烫般缩回手。
半晌,他才将楚谏的上半身抬了起来。
剥开被血浸透了的衣衫,在他的胸口,有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作为一个魔教弟子,也是习武之人,十九自然很熟悉这伤口的情况。
他已被震得说不出话。
他的手里还捏着针线,一直将余烬的伤口缝得严丝合缝才敢断气。
十九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什么都没说,却对着楚谏的尸体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第11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新的开始
那真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关于余烬的所有记忆,从小时候起,一直到最后万剑穿心的画面,每一处都不敢遗漏,清晰地重复在眼前浮现。
包括每一个细节,是余烬在无声拒绝他之后丢给他的帕子,也是余烬靠在他怀里微微阖上双目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疲倦,是余烬将他按在怀里近乎叹息一般的语气说的那句“你也老了”……
这些画面交替重叠在一起,时而近在眼前,时而远在天边,时而好似昨日,时而模糊遥远。
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还不很适应许久未见的光线,他不禁眯了眯眼睛,转动着眼珠观察四周,最后确认,这应当是一个医馆。
自己就躺在一张床上,屋子里再没有其他人。
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已经干渴多时,早就撕痛得说不出话,便也只好放任自己平躺着开始回想发生过的事情。
梦与真实,有些时候竟然难以分清。他微微皱眉,细细地思索片刻,如若不是身体里各种交错的痛感开始扶苏,恐怕他也不敢相信那个染着血的黄昏是真实存在过的。
突然就好像被人抽走了力气,他无声地睁大眼睛,崩溃的情绪开始蔓延。
眼前挥之不去的始终是那一幕,那人被白道众人逼得退无可退,最终弃剑一笑,然后被数不清的剑刃贯穿。
也能记起,当自己艰难地爬过去时,所触碰到的,冰冷的体温。
他死了。
这个念头让黎袂心甘情愿地陷入绝望当中。
是谁救得他?又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不让他和余烬死在一起?
也许此时他应当嚎啕大哭,至少为余烬,也应当流一滴眼泪,可他发现,自己的眼眶仿佛已经干涸,分明就痛得撕心裂肺,喘不上气,却一丝丝的泪意都没有。
哭是一个人对痛苦产生的反应,而如果一个人在纷乱的痛苦之中走过,却未曾落泪,那便不是他坚强,而是他已经习惯至麻木。就像余烬。
余烬啊。
似乎这两个字已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只要想起都是一阵白刃划破心脏的感觉。
他努力的不去想这些,开始琢磨自己身上的伤。
他当然很清楚,这种程度的伤,不死都是万幸。
问题是,他不应该恢复得这么快。
虽然浑身上下还是依旧痛得令人抽搐,但很明显已经是常人可以承受的程度,他几乎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在一点点生长,连结。
他猛地睁开眼睛。
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有这种医术?
如果是他的话,那所谓起死回生,是不是有了一丝可能?
他立马挣扎着起身,不顾身体没处叫嚣的疼痛,兀自下地,有冷汗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一步一步挪到门边,他艰难地抽了一口气,才推开门。
旁边的房间和这一间的格局差不多,不大不小的屋子,一张床。
床上躺着个人。
他拼命地克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凑了过去。
在看清那人熟悉的脸时,他几乎瘫软。
他的胸口正微微起伏——他还活着!
可那时自己已经确认过了,他分明都已经死透了。
神医楚谏,果然天下第一。
他激动地蹲下身抓住余烬的手,不知道是伤口被拉扯带来的痛楚还是心底聚集太多的崩溃情绪,总之,眼泪就像刹不住闸一样,淌了一脸。
“我们还活着……余烬……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原来,他还可以落泪。
尽管这个沉默的男子从来不会给他任何宠爱温柔,可只要有他在,所有绝望痛苦便都能不必落在他身上。只要有他在,自己就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
余烬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但黎袂明白,所谓绝境已经开始离他们而去了。只要两个人都还活着,便什么都好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平静下来,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费力地挪到桌子边上,正欲伸手拿过茶壶,他突然顿了一顿。
在茶壶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写了很多字,看起来是一封信。
拿起来,只一打眼他便认得,这是十九的字迹。
读完,他只觉震颤。
以命换命……
竟然真的会有人愿意这么做,为了救一个与自己几乎没有关联的人,可以将命都搭进去。
已经确认过他们两个平安无事,十九才敢离去。
信的末尾,他写明了自己的去向,也就是去替楚谏送信给他师父,对于其他,没有多言。
良久,黎袂轻轻放下信纸,低低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七天,余烬醒来了。
看到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黎袂几乎瞬间就泪如雨下。
宛如湖泊般幽静深邃的眼,只差一点便无缘再见。
他狼狈地用袖子搽着眼泪,笑着道:“你还能活着,真好……”
余烬微微叹息一声。
黎袂将十九的信念给他听,他顿了半晌,也只“嗯”了一声。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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