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和这个人相处多久,哪怕早已经将他的面容镌刻心底,却仍会在某个瞬间被他惊艳。
但他还是要打破静谧。
“出事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余烬睨过来一眼,目光也很平静。
黎袂简洁道:“有人买通了我们的五个弟子,让他们做恶事败坏魔教的名声。”
余烬像是早料到一样,对这件事丝毫不惊讶,只问道:“是何恶事?”
“□□妇女,强抢百姓,打死捕快……还有很多,你亲自过目吧。”
说着就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到了余烬眼前。
余烬接过来,扫了一眼,半天没出声。
黎袂的脸上终于浮现了隐忍的怒意:“咱们都做到这样了,朝廷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么!”
余烬将纸按在一旁的桌案上。
“可以算是一个提醒,在不久之后,朝廷就会拿我们开刀了。”黎袂拧着眉道。
“现在情况如何?”
“人已经被扣押了。”
余烬靠在椅背上,眸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袂道:“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至少一份能给我们魔教定个大罪的口供。”
“我们都错了。”余烬突兀开口。
黎袂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余烬猛地起身,眼睛里浮现了许久未见的凌厉冷冽:“堂堂魔教,当初本不该妥协!”
“……”
黎袂突然说不出话来。
是啊,当初怎么就天真的以为,朝廷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呢?
先一步做出忍让,换来的不是两不相欠,反而是进一步的紧逼,如果不是自己和莫渊的劝阻,余烬怎么会选择妥协?
他不由得想,如果聂不渡在世,他也定会选择同朝廷决一死战。尽管了解不多,但也能明确的感受到,那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
而在很多方面,其实聂不渡要比余烬受到的束缚少了太多。
也就少了很多“不得不做”的理由。
但现在,毕竟说什么都晚了,江湖就是魔教魔教就是江湖的局面已经结束,现在的魔教,根本没有能力再同朝廷对峙。
所以,无路可退。
正因为几夜的辗转反侧,黎袂才能像如今般平静的和余烬说起这件事。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决一死战还是……”
他没有说下去。
余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还有决一死战的余地么?
以魔教的实力,或许还可以给朝廷重创,但自身,必定落得个覆灭的下场。
余烬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了书房。
黎袂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都揪了起来,那种令人窒息的痛楚,让血液都在咆哮,发出凄厉的嘶吼。
太阳还没下山,正是黄昏十分,残阳如血。
青石板的小路上,余烬缓慢地踱着步子。
他的脸上带着模糊的神色,而透露出一种无声的肃杀。
有教众路过,看见他,不由得赶忙行礼:“教主好!”
“教主好!”
“教主好!”
余烬微微一点头。
有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教主,您的伤怎么样了?”
他是第一批培养的孩子中的一个,不像是聂不渡统治时期留下的人,对余烬敬而远之。这些余烬自己培养的孩子都对余烬亲近一些。
其他人一听,也支愣着耳朵等着余烬的回复。
余烬淡淡呵出一口气:“无碍。”
“……那,那便好。”
那孩子说完,不敢再看余烬,便快步离开了。
正是早春时期,院子里的桃花梨花都悄然长出了花苞,过不了几天就会盛开。那种美到极致的景色,余烬闭着眼睛都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脚下的这一片土地,他已经待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熟悉。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能记住他们的脸,说出他们的名字。
顺着小路漫步到一处鲜有人迹的梨树林。
在林子的深处立着一座小屋,走过去,门上的锁都已经生锈了。
这扇门,已经被锁了好些年。
解开锁,推门,眼前的一切熟悉至极,却又因为隔了太多时光而看上去有些恍惚。
桌面上都落满了灰尘。
他慢慢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看到案上放着的几张纸,静默停驻。
其中有一张,上面潇洒清逸的字体写着:“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现在,他几乎已经记不起叶泊舟当年在写下这句时对他说过什么了。
过去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就算努力去瞧,也瞧不真切。
他轻轻的打开衣柜,里面还依然放着叶泊舟最喜欢穿的白袍子,袖口处用金丝绣着繁复的花纹。只是面料都已经因为年头太久,失去了光泽,抚上去,指尖都沾满了灰尘。
而独属于叶泊舟的那股早春梨花的香气,也早已经散的嗅不出痕迹。
他关好柜子,缓步离开房间,并重新上锁。
后院,一座石碑静默立着。这里,余烬每年都会来。
他再一次站到了石碑前。
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的站了很久,最后抬起手从旁边的梨树上折了一支干枯的梨枝,放在了石碑的前面。
有了纠缠回忆,时间就变得厚重。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暧昧的天光开始变得晦涩,余烬大步离开,没有回头再看上一眼。
第二天,余烬一个人离开了魔教。
黎袂隐隐能猜到他是去了什么地方,但余烬没说,自己也就不能跟着。
正如他所料,余烬去了凌幽山的下弦门。
上一次来这里,是二十二年前。
二十二年没有过人烟的地方,荒芜而萧条。房屋院墙都开始有了破败的痕迹,院子里的草也已经长得比人都高了。
顺着记忆,一路走到叶泊舟的院子。
和魔教的那个仿制的小屋很不一样了。
这里破败得连风都叹息。
绕过荒草,余烬一路来到后院,走到那座坟包面前。
这里面的,才是真正的叶泊舟。
他将怀中的七弦琴放下,人也毫不犹豫的跪坐在满地的尘埃之上。
“学会弹琴这么久,也没记着给你弹上一曲,是我疏忽了。”
他淡淡说完,抬手覆上了琴弦。
低沉幽若的琴音开始在院子里徘徊。
他弹的曲子空灵而怅然,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哀。
这首曲子,名叫《魂归来兮》,是一个出了名的琴师作的。他所挚爱的妻子死在了产房里,琴师痛不欲生,几乎疯魔,才作了这一首曲子,希望在阴间的妻子能够听见自己的思念,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回来看上自己一眼。
一区罢了,余烬起身,将琴留在了坟前,起身离开。
他将下弦门的每一个角落都走了个遍。
有些地方记忆还很清晰,而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出现偏差,记不清楚。一路来到后山的山洞里,余烬抬眼,墙壁上还有着凌乱的剑痕,是他当年走火入魔时留下的痕迹。
而山洞外的湖泊,也早已经干涸,露出丑陋的湖底。
不远处的一片桃林里,黎袂曾经向他诉说过心意,那时候的黎袂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身天青色,微微低着头,人面桃花,含羞带怯。
他说,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他又走到了一棵树的后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恰好就是当年叶泊舟站过的位置。
天黑的时候,余烬才回到了魔教。
黎袂就站在大门口等他,有霜白的月光落在他的肩头。
“我看你这么晚还不回来,有些担心。”黎袂低声道。
余烬将身上的外衫褪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传我命令,半个月后,魔教解散。”
黎袂僵在原地。
夜色太过浓郁,叫他看不清余烬的神情,只觉得心底一阵说不出的冷。
余烬什么都没再说,大步进了大门。
留黎袂在原地,好长时间都没有缓过来。
不是没想过这种结果。
只是,当这句话突然从余烬的口中说出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沉痛到难以承担。
当初聂不渡担任教主的时候,虽然没能一统江湖,却也是武林第一门派。
而如今,却沦落到了即将面临解散的地步。
聂不渡曾经不择手段要保住的魔教,余烬用了半辈子心血凝筑的魔教,现如今,就要解散了。
他不敢想余烬是怎么下定决心这么做的。
他那么注重承诺的一个人,一旦答应下来,就算死也要完成,而现在,他就是被逼着在背弃自己的诺言。
可他别无办法,如果不这么干,和朝廷硬碰硬,整个魔教一个人都剩不下。
至少现在解散,还能留有一线希望。
第111章 第一百零二章 最后的坚守
曾经,在聂不渡上位之前,魔教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门派,尽管和白道格格不入,却也不让人忌惮。聂不渡上任教主之后,把魔教发扬光大,一度成为江湖中最强势的门派之一。后来余烬接任教主,完成了江湖的统一,又在后来的十几年间将魔教发展到了一个巅峰的高度,而现在,它却面临着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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