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凉留下药方子,董绯飞快的瞄上一眼,那上面的字遒劲有力,风骨傲然,全然不像一张药方子该有的样子。
正在七想八想,陆凉已经起身告辞,拉着他就告辞离开。
董绯一早就说今天给自己放休假,胭脂铺也不去了,所以也就没什么可做。二人走着走着,就走出满堂彩,走到了后山清澈的溪水边,遥遥看去,可以看见几只稚嫩的鸭子在东边的芦花荡里若隐若现。
董绯立刻来了兴致,本是和陆凉并肩走着,闲聊几句,这下两眼放光,突然主动拉着陆凉朝芦花荡那边跑去。
“陆兄你在瞿山不知道开春玩些什么,我小的时候,可是常常去几个芦苇荡捉鸭子,然后就在河边烤。今天我们就来烤一个。”
“灼华小的时候不应该是和宣成帝一道住在深宫里吗?”
“也不,你应该……知道宗大人吧,那时候我有一半时间都在宗伯伯家里,你可不知道那老头多刻板,每次彦哥哥带我偷偷玩儿,回家都要跪祠堂,各跪各的。”
“你又不入赘宗家,他家祠堂自然不要你跪。”
陆凉笑着摇头,他们走上一阵,脚下的土地变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董绯弯下腰脱了脚下的鞋子,一双白净窄瘦的脚踩上去,又趟进了渐渐变深的水里。
四月多,河水虽然不刺骨,但还是有些冰凉。董绯的脚尖碰到水,有些瑟缩,但还是迈进去。
陆凉忽然想起当初二人困难巾帼山的时候,他也是湿漉漉泡在水里。山贼老柴叫他们洗澡,他们匆匆去下个迷药就来不及了,刚刚回泉水里泡着,董绯就被拖去换了衣服。说起来,二人换衣服没在一处,很是可惜。
董绯提着衣袍下摆扑腾了一阵,鸭子没捉到,亚麻色的袍子反正已经湿透了,他干脆放开手脚直接噗,扑通扑通水花打破了东湖的平静,不多久,他总算是抓住了一只鸭子,这时,陆凉已经在岸上生好了火。
“你先把衣服脱下来烘干,鸭子我来处理。”陆凉说的无比自然,接过他手中鸭子的动作也无比自然。
董绯上岸,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就没有异议,一边问要不再去摸条鱼一边躲到了厚厚的芦苇后脱衣服。
陆凉弄好鸭子,用枯树枝串起来,就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材抹上去,放在火上烤了一阵,竟然香气扑鼻。
他看向不远处,董绯抱着外袍子走过来,身上只穿了薄薄一件白色中衣。
“你刚刚高烧痊愈,这样会生病。”陆凉说道,同时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你把湿衣服脱下来,先穿我的。”
这样一番好意,叫人难以拒绝。
董绯又折回去换了件衣服,将自己的衣服全都架在火边烤着。做完这一切,就安安静静坐在火前等着鸭子熟。
董绯体型在男子中比较娇小,陆凉的外袍对他来说大了许多,他裹紧一遍又一遍,但手一松,修长的脖颈和姣好的锁骨仍然展露无遗。
陆凉必然是偷看了几眼的,不过必然也是没有让董绯发现。
鸭子熟透了,陆凉用小刀切下肥美的鸭腿递给董绯。材料稀缺,但董绯咬上一口,满口肉香,掺杂一丝丝药草香,味道也不比阿澎烤的山鸡差。
董绯吃的开心,算是被陆凉的好厨艺征服,内心深感幸福无边。
第15章 第 15 章
鸭子也没有多大一只,虽然董绯每次抬头看,陆凉都在吃鸭翅,但他也没有发现一直都是那一只鸭翅。
陆凉让给了他一整只。看着他吃的愉快,自己心里也十分愉快。暗自也觉得,他太瘦,抱着略微有些硌手。
鸭子很快就没了,衣服也干的差不多了。董绯找了块帕子擦了擦,又坐了一会儿,慵懒得消化食物。
“陆兄手艺简直不能更好,你在上面放的那些是什么香料,味道这么好。”
陆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回答道:“你喜欢就好,以后常做给你吃。”
董绯闻言看他一眼,发现陆凉正垂着眼帘拆火,于是他也不说话,只在心中窃喜,抱着衣服美滋滋地离开,不一会儿,又抱着陆凉的外袍美滋滋地回来,同时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真好。
换上自己的衣服,他还是觉得自己身上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香味,熏得晕乎乎。
陆凉披上外袍,还没来得及坐起身,便皱起了眉。董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那满堂春的楼房,滚滚黑烟从那里冒出来,隐隐约约传来遥远的、杂乱的叫喊。
两个人赶过去时,看到的是一阵鸡飞狗跳。被烧的是白映月的房间,纵火犯悠然自得地坐在厅中喝茶,偶尔挑起眼角,看他们忙忙碌碌灭火。
竟然没人敢上前讨个说法。
满堂春虽然说只不过是个梨园,但是它的老板说到底是礼部刘尚书表弟,至今还是没几个人敢动他,今日吃亏不敢声张,无非是他们也清楚,礼部尚书到底比不过一个手中紧握实权的丞相。
郦广这是正大光明地仗势欺人了。
董绯四下打量,没有看到白映月,打听一下,原来她被老板叫去了。
“白姐这不答应,他要是天天来闹可怎么办?”有胆小些的已经在悄悄议论,全都被董绯听在了耳朵里。
听到了,气不打一处来,董绯暗暗咬牙,做久了商人,小王爷骨子里的一点傲气此刻全都涌上心头。从一旁的小生手中拿了把折扇,一边在手头敲着一边大模大样走过去,在郦广面前坐下。
郦广还是很给这个曾经是小王爷的人面子的,笑眯眯地放下茶杯,起身施礼。
“下官见过湘文王。”
董绯也装模作样,“不必行礼,我已经不是王爷,你也是知道的。”
全京城谁不知道?然而谁不知道这个小王爷的舅舅是多么心疼关心这个侄子,谁又胆敢和他叫板,礼数不周?
郦广在心头冷笑一声,口中说着不敢,又问到:“小王爷近来可好?”
“还算滋润。今日就是心情大好,来陪公主府上的夫子看白小姐唱戏,不想却看了这么一出。”
陆凉站在他身后,眉头一挑,似乎不太满意这个介绍。这个动作郦广也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小王爷是要插手这个事了。
董绯始终注视着郦广的神情,见他一抬头还是一张叫人不舒服的笑脸,也感慨此人真是有些难缠。
郦广道:“下官也是来看戏的,不过偶然发现这个地方私藏着要犯,便小小惩戒一下。”
他发现了长孙屏?
董绯与陆凉对视一眼,又幽幽开口“哦?不知道郦广大人是如何处置的?”
郦广答:“怎么处置的,王爷已经看到了。”
他身后的房间还有黑烟未散去。
董绯没有问出自己想知道的,心里也晓得自己从他那里讨不到太多面子,正要说上几句,就看见满堂春的老板黑着脸进了厅堂。
“郦大人,白姑娘还是不肯答应。”
“……”郦广看了看董绯,对老板说:“那也就不为难她,府上有事,改日再来。”
说罢,对董绯行过礼,要走。
“这满堂春的戏是真的精彩,陆兄以后可要日日与我前来,给我那好友傻小白捧捧场。”
董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郦广听的真切。那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脚步都没有停下,出了门。
在董绯看不到的角度,郦广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
送走了郦广,董绯立刻打听了白映月和长孙屏的下落,那长孙屏只说是被安置在了白映月自己住的家里,离满堂春也不远,而白映月还在老板的房间里,老板说给她些时间想。
那老板不清楚董绯的身份,却也感觉得到他很尊贵,董绯问了他什么他也就都一一答了。原来上午董绯陆凉二人走后不久,那郦广便来了满堂春,听说白映月在房间里,还请了假不肯登台,便不由分说闯进了房屋。白映月请他派人把床上躺着的小伙子送走,他见郦广没有阻止,便大着胆子答应了。
郦广对白映月的那点心思满堂春无人不知,他们也是都还记得以前有位长孙少爷是心悦白姑娘的,虽然是最底层的百姓,也免不得在心中将两人好好比较一番,也觉得这郦广实在比不得,可是谁叫风水轮流转,落得现在的地步呢?
众人心中不满,不好发作,那郦广却嬉皮笑脸地叫人放火。实在欺人太甚。
“那人实在可恨。”刘老板暗自咬咬牙,只敢背地这样发泄几句。
“您带我们见见白姑娘吧。”
“好好好。”他连忙点点头。
董绯跟着刘老板去看了看白映月,她正坐在一张木椅子上,拿着一个布包不知道在数什么,见有人来,有些慌乱地收起来。
董绯支开老板,房间只剩下他和陆凉、白映月三人。
“傻白。”
“我要走了。”白映月开口打断他。
白映月说的走,自然是悄悄离开。满堂春自然是不会任由她离开,可是若不离开,会发生什么,她也不太确定。
就算她红遍整个天启王朝,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戏子,斗不过郦广,便只能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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