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蛰悠悠转醒过来,吴仪正蹲坐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他。
“你还好吗……”
“嗯,”肖蛰晃了晃脑袋,缓了片刻起身道:“走吧,第二轮要开始了。”
赢凛循着小路走进松林中央,松林中间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中间摆着五面天然形成的石镜,镜面并不光滑只是勉强能看清人影。白石就站在这五面石镜的前面。
“子峪人呢?”赢凛恨声道:“他在哪?”
“第一轮输掉的人在冬闱结束之后由我亲自带出来。”白石负手而立,笑道:“看不出来你还蛮挑食的吗?”
“不可能,我要他现在出来!”赢凛死死的盯着他道。
“我说了,等冬闱结束。”
“你试试?”
话音方落,赢凛抽出长剑一剑劈了过去。
白石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甚至有些闲庭信步的悠闲之感。
赢凛只疑惑了片刻,突然后颈一凉,一柄长剑夹在了他的脖子上。
“哈哈,正好,你来陪他玩玩吧。”白石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负手离去。
赢凛又惊又怒的回身打掉颈上的剑,身后之人通体缠着黑布,头上戴着一个又大又笨重的斗笠,手上一把破破烂烂的钝剑,看起来身形也并不怎么灵便,如何那人已经绕到了他的背后他竟然分毫没有察觉?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那便来战过!”赢凛挥剑迎了上去。
那人似乎是闷闷笑了一声,却并不说话。
赢凛剑势凌厉狠绝,一招一式都透露着气吞山河的绝妙威势,虽然大开大合却没有丝毫破绽。让人看着就望而生畏。反观这个人纵剑却十分的随意,赢凛的尖锐攻势总是被他轻轻巧巧的化解,但是招式看着全是漏洞,几乎步步都留有余地。
这不由得让赢凛更加生气起来,子峪现在什么情况尚且不知,这个人却好像还在这里戏耍着他玩一般。
赢凛见他丝毫不急着进攻,故意卖了个破绽,脚下一晃,仰面向下摔了过去。
开玩笑,这松林中央具是尖锐的碎石!赢凛这一摔脑袋直接杵到地面,就算他脑袋是铁打的这下也得磕出几个坑来!
那人急急忙忙的收剑去拉他,赢凛瞄准时机一剑刺了过去。
“诶……”发现赢凛使诈,那人连忙向后撤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赢凛狠心扬剑一挑,将那人的斗笠整个挑了开来。
那人露出了一张俊秀温和的笑脸,以剑驻地,左手揉了揉眼睛道:“真是卑鄙啊卑鄙。”
“你……”赢凛口吃道:“你你你你你是……?”
“怎么了?”那人眨了眨一双闪亮如同明耀星子的双眼。
白石叹了口气将地上的斗笠重新给他戴好:“你去找别人玩一会。”
那人顺从的点了点头,隔着黑纱斗笠赢凛看不清他的脸,那人似乎又回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足尖一点跃上树梢,三步两步就消失不见了。
“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赢凛半天才缓过神来,连忙问道。
白石摇了摇头:“除了你我,大概没人知道了。”
赢凛语气狠厉的道:“若不是看你还算做了点事……算了,子峪呢?我去找他!”
“且慢!我方才离开就是去找这位小兄弟了,”白石往一侧偏身,让出身后一身血污的人来,奇道:“这个人你认得?他一直跟着我们上岛……”
那人抬起头嘶声道:“将军……”
赢凛皱眉道:“……肇临?”
第31章 第 31 章
“事情就是这样……梁王虽然派了援兵来,但主帅交代让我上山来找你,我回到山上发现你们来到这个岛上,于是一路跟来了。”肇临跪地不起,再次叩首道:“将军,肇临有罪。”
“姬子岫反了,燕国乘人之危来边关作乱……”赢凛不可置信的反复低语:“我临行时明明同梁王说好的,这次的事不会带上我父亲……”
“梁王身边无人可用,不得已才将老将军请出重新挂帅的……”肇临眼睛红肿着,声音沙哑道:“将军,如今淮灵关被围,事不宜迟,请速速同我回梁国罢。”
“好……”赢凛点了点头,就要同肇临出发。
忽地又顿住,神色复杂的对白石道:“等子峪出来,不要放他回去找我,如果有消息局势稳定再将一切告诉他,如果梁国被灭……就什么都不必说了。他醒来若是问起我去哪,你就说……”
赢凛稳了稳心神,闭目道:“你就说,我有事远行,归期未定,请他……不必再挂念。”
淮灵关一役生死未定,他不能让子峪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度过一生,赢凛的生死远远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能不能为子峪争得那个位子,他承诺过,会陪着他直到……他不再需要自己。为人臣者就像是君主手中的棋子,君王或弃或用都是为上者的自由,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能选择的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为谁所用,仅此而已。
赢安垣已经决定为子峪鞠躬尽瘁,就一定会做到。
我是死是活你不必挂心,你记不记得我也并不在意。希望你有生之年都玺乐无忧,一往无前。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松林,再不回头。
“子峪,该醒了。”
子峪猛地睁眼,海风灌入五感中顿时清醒,坐起身来,衣服洁净如新,手上半点血污也没有。
惭愧的笑了笑:“原来是梦……”
岑肃见他睡眼朦胧,笑道:“真是被着实捉弄了一番啊……到底梦见了什么,你这戒破的当真是扎扎实实。”
子峪凄惨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大概我这辈子都不想回想起来。”
“冬闱结束了,胜者已经下山去了。”白石悠悠的煮着一锅海味,坐在他身边道:“你猜胜者是谁?”
子峪见远方海面旭日初升,身后松林涛声依旧。
“安垣吧……”他轻声道,嘴角微微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一滴泪水从他脸颊边缓缓滑落。
赢凛说过无论如何也会找到他的。
如果已经结束了,他还是不在自己身边,那就只能是他已经走了。
“他说,出一趟远门去办点事,归期未定,”白石拿出一个石碗盛了些煮好的壳菜递给子峪道:“叫你,不必再挂念他。”
子峪愣愣的接过石碗,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突然蹲下嚎啕大哭起来。他哭的这样伤心、这样可怜。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痛哭过,即便是小时候知道自己并非李富贵亲生的时候也没有。赢凛将他从那个小村子里带出来,带他去看各地的风景,两个人走过那么多地方,须臾不离。将他带在身边,细心呵护,事事顺从,亲口承诺,他以为这就是最后了。
但是,赢凛还是骗了他……
梁都,朔方城。
白幢挤满了城门口的道路,洋洋洒洒的纸铜钱混着大雪轻飘飘的落下,赢凛抱着黑漆牌位走在前面,后面是呜呜咽咽的梁国百姓。六个壮汉抬着厚重的棺椁缓缓从梁都城主门出城。
赢凛抱着怀里冰冷的牌位,神情木然的看着周围的人群。
这些年流连在外,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坐下来好好的吃上一顿饭了。赢凛只能在脑中缓慢的想,想那些他想要去做,还没来得及做的事。
赢千里喜欢钓鱼,他之前在塞外还特意找边疆的能工巧匠给他父亲打了一副轻便的金缕鱼竿,后来事情多也都还没来得及让他看看。
他那个混蛋父亲之前还说他再不回家就给他找个小娘来着,哈哈哈哈……赢凛笑出了眼泪,眼泪越流越多,眼前道路都被仿佛铺天盖地的泪水淹没了。
赢凛一个踉跄重重扑倒在路面上,泪水和着灰尘泥土糊了一脸。
一旁的肇临赶紧上前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一脸泥污的继续往前走。
仍旧是儿时那条路,他从前觉得那条路很长很长,现在看来似乎,不过如此。
从生到死,就这么短短的几步路而已。
五年后,梁国朔方城,春。
梁国百姓都挤在道路两侧,都想看看这梁国一直流落在外的小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据说生得是天上地下的绝色。谁都想看看这绝色长什么样。
“哎呀!你挤什么挤啊……啊。”一个姑娘忍无可忍的回头恶狠狠的看去。
“对不住对不住。”一个年轻公子满含歉意的笑了笑,略把身子往后欠了欠:“在这人群之中还真是身不由己啊哈哈哈……”
方才想要责难的姑娘一下子哑了火,将一张透红的脸转回去道:“没事没事的……”
说罢,忍不住又回头瞟了几眼。心里不住的想,那个梁国公子什么绝色……能有这个好看吗?
那年轻公子又在人群中被挤着翻来覆去的好几次,终于忍不住从人群中抽身出来,坐到一旁的差点铺子里要了一盘花生米就着茶水吃吃喝喝起来。
那茶水杯中满是茶垢,茶水也是粗糙苦涩的很,花生米都炸的焦了他也不嫌弃。反而吃得面不改色津津有味。
众人难得见个生得这么标致的人,也都三三两两的坐下来看他吃东西,越看越觉得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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