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正应该陪着公主殿下养病的泽兰女官却出现在韩苏的眼前,神情忧虑,风尘仆仆。
泽兰女官虽然年纪和林滤公主不相上下,也不过略长那么一点点,但和韩小长史一样,是正规的公务员,封尚食局司药,正规的六品官。
要知道,考中了进士且傍上公主的韩苏韩小长史如今也不过是个从四品。
而泽兰女官更是在新皇登基时,由于照顾林滤公主得力,被当今封了个延年县君,就虚职来说,韩小长史拍马都追赶不上,认真追究的话,还得给人行个下官礼呢。
虽然不用那么认真,但泽兰女官毕竟不是一般侍女,故而韩苏就算不称呼一句:延年县君,但也不能直呼对方的名字,还是要叫一声“司药姑娘”的。
然而此刻这位司药姑娘不但没陪在病弱的林滤殿下身边,还风尘仆仆的回到公主府来,更是直接来到了琅嬛福地,刚松了口气的韩小长史马上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唉,你就是个倒霉的忙碌命。
司药姑娘一开口,就镇住了韩小长史:“公主急需钱粮,命我等调动一切可动用的银钱,三日后运往嘉州府。麻烦长史大人调配,先将公主府名下产业的银钱归拢一处,再将田产抵押出去,解了燃眉之急,待日后再行赎回吧。”
韩小长史“嘶”的吸了一口凉气,这姑娘的启蒙老师肯定没好好教她,行文六要素:时间、地点、人物、以及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经这位姑娘一说,韩苏全糊涂。
这算什么?大昭的公主要卖产业?你都过不下去了让平民们怎么活啊。
韩小长史定了定神:“司药姑娘你慢慢说,磨刀还不误砍柴工呢。”
公主府属官分工极细,韩小长史作为被架空的单独一派,早就乐不可支的认了命,加上司药姑娘典型的有事藏心里,用现代的话说就是三无少女减去一,整个的面瘫啊:无口、有心、无表情。偶尔说些话也是言简意赅,所以应当说的内库的事一字没提,再者,韩小长史虽然挂了名,但到底不是林滤公主的心腹,此刻交托已经是不得已,能不让他知道太多也是好的。
故而,听了经过的韩小长史急忙的往外推:“啊,钱粮,这个归仓曹参军管的吧?仓曹参军是哪家王爷代理来着?”
不待韩小长史打完太极,泽兰女官便面无表情的打碎了她的妄想。
“嘶~”韩小长史再次吸了口气,大昭的公主都是妖孽啊妖孽,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襄城公主固然风流,但韩苏心内却明白这位大肆结交文人士子的背后却是为当今选择良材,谁知自己的那位病弱的公主殿下更是了不得,竟然掌管着皇家内库。
皇家内库是什么?是皇上的私人小金库啊,虽然是私人的,但是由于无论六宫的脂粉钱、某部分官员的薪水、甚至皇族宗亲的某些赏赐乱七八糟的都从这里出,可以说比之国库都不相上下,那位才十六岁的冷淡姑娘掌管着内库?
好可怕!韩小长史惊恐的捂了捂脸,古代小孩儿无论从智商还是情商都直甩进化过的现代人一大截,说不定哪一天会被发现女扮男装吧?韩小长史恨不得缩进琅嬛福地上杠、封门、直接宅到告老还乡的那一天。
但是再想想那位病的几乎无法留在帝京养病的殿下,以及临走时的嘱托,韩小长史顿时心软了。负责筹备个银钱没关系,以后、以后定然要多加小心,抹掉存在感,做默默无闻的大昭好官员。
天真就是如此幸福。
合计好之后,韩苏第一次正式履行大昭林滤公主府长史的职能,首次进入公主府的书房内。虽说公主下了严令,但是主要旨意在于调动银钱买粮,然后运送到嘉州府,一来救济难民,二来抑制物价。这不过是临时之策,只要撑到皇帝下达政令,派遣官员、物资正式赈灾就行了。所以,抵押田产,抽调名下产业的资金就显得极为不智,这根本就是绝户计嘛。往年封邑所得早已入库,这些抽调没有问题,而公主名下的店铺、作坊资金若是抽出来,没有活钱运转,根本就和关店没差,而田庄之类的抵押出去,在短短三天不要说买主不好找,找到更是不可能讲到好价钱。
既然要做,自然竭尽全力,韩苏顿时推翻了林滤殿下原先的计划,虽然在权谋上不及这些公主们,但是毕竟见识多了上千年,筹钱的手段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司药姑娘,府内的产业、账册我要全部看一遍才能做决定,不会费时太多,在此期间,能请您把殿下名下产业的掌柜们叫来吗?我有事要询问他们。”
虽然不知道韩苏葫芦里买什么药,但是泽兰女官无疑是聪明人的那类,自己虽然身为公主心腹,但对于农商钱财一窍不通,既然这位长史一副干劲儿,公主殿下又选择托付给她,自己只要严守三天的期限,并且将粮食运到,便可以了。
☆、粮食是这么筹的
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韩苏便已经过完了公主府的账策,毕竟又不是查账,只是大概了解一下目前的具体产业以及大概可动用资金,然后大致估算一下需要留下多少流动资金,再算能动用的那点资金如何达到林滤殿下所希冀的最高标准,如此而已。
林滤公主虽然开府不久,但是似乎由于掌管内库的原因,在帝京的产业并不比早就建府的王爷、公主少,十三处产业中,酒楼四家,作坊三座,粮铺五间,还有一处产业竟然是贩盐的营生,不愧为内库大管家。再加上城外数千顷良田,让韩小长史很有洗劫公主府跑路的念头,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
而两个时辰的时间,各处商铺的掌柜以及田庄的总管早就到了,正在偏厅恭敬的等候,泽兰女官将雷厉风行这个词汇的意思体现了个干脆,早已将大致要面对的对策讲解了一下,故而韩苏到的时候,那些掌柜、总管的已经心里有底,省了长史大人好大的一番功夫。
剩下的就简单了,韩苏一边按照账册上所知道的信息再次和诸位掌柜、总管交换,一边修正自己心内的方案,林滤殿下给的时间十分紧迫,细节的修订根本就是在韩苏的心里一过便成了,现在要保证速度,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基本不会伤到根本。
又过一个时辰,不过申时一刻,各家掌柜、总管匆匆忙忙离去,今天怕是睡不成了,不,是大概三天内,都不能好好休息了吧。
而随着诸位掌柜、总管的离去,帝京也跟着热闹起来。
申时三刻,无论是帝京东、西市,各主要通道,还是各家庄子内,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批敲着锣鼓,边行驶边喊话的马车。
“帝京丰乐楼开业两周年大酬宾,即日起三天内凡在丰乐楼消费的客官,买二赠一,花费一贯,赠送333文同价值礼品,多买多得,帝京东南西北四楼均在活动范围内。”
“帝京万盛米行开业两周年大酬宾,即日起三日内开启以旧换新、以次换好活动,需要的客官可携带陈米、糙米、粟米等换取新米、精米。陈米换新米,以二换一,糙米换精米,以三换一,粟米换精米以五换一,机会难得,速来兑换。”
除了盐行全国统一价,不得随意搞活动以外,包括公主府名下的各大作坊都搞起了活动,庄子也开始收起帝京附近的杂粮来。
韩苏计较过这些,洪灾已经两个月了,当地的粮价还要靠当今前去平抑,目前最主要的就是少饿死人,粮食越不好反而越好,精粮固然好,此刻没用,不说林滤公主府一时收不来那么多,就算能收上来除非压上当今的小金库,不然压根没辙。陈粮、糙米是不好,但是却能帮助那些难民们能生存下去,洪灾的消息虽然没有上报到当今那里,可那些个商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十成十的早就知道了,就算如今帝京粮价稳定,外面的粮食估计早就被消息灵通的商人们收集囤积了。
所以,花钱出去买根本就是无底洞,在帝京买,大笔交易更会使得帝京本身粮价不稳。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分散在普通人家的粮食收上来,并且还要不知不觉,以免人心浮动。
好在两盛双京,帝京的繁华使得在此的人民不会像韩小长史幼时还要卖身葬父,一家家还是相当富足的,陈粮虽然可以吃,但是放旧了放成腐粮再吃,那可是会死人的,所以为了便于囤积,换成新粮放在家里就绝对没有问题。而年景稍微不好的人家,一年吃不上几次精米,如今万盛米行的以次换好活动,兑换的比例可是比一换三与一换五,要知道,精米一两银子一石,糙米三百文一石,粟米不到两百文一石,陈粮换新粮不说,差点的人家就算过节、过年还是要吃上几顿好饭食的,所以就算如今不吃,换了等到逢年过节拿出来,也比将来买贵的要好,怎么看怎么划算。
酒楼就更不必说了,掌管内库的林滤殿下开的酒楼会是一般的酒楼?有钱的老客户不必提,很多平日对此楼消费望而却步的帝京人民们,家境稍好的,此刻也不愿意放过如今的机会,更何况,敲锣的人还喊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机会难得,此时不来,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