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里也是忙得热火朝天。司掌谷中各人膳食的陶二娘搅了肉馅,活好面皮,手脚麻利的包着角子。这角子形如偃月,包着不难,但要包出几十个人吃的,还是要费劲一番功夫。青鸳坐在二娘对面,与她一面讲着汴梁城中的趣事,一面打着下手。
不多时,绫影揣着手溜达了过来。青鸳见他那无所事事的样子,责备道:“你要么就去帮玄叔整理整理竹筒,要么就看看大小姐给众人备的年礼怎么样了。游手好闲的瞎逛游个什么?”
绫影撇撇嘴,道:“我忙的时候,一个个跟吃了□□般喝我去休息。如今闲下来,又落埋怨。我这人,怎活的这般艰难…”边说,他还边抬起袖子,擦拭眼角。
青鸳没好气的一笑,丢了俩角子皮给他。绫影哪里会包,只得把擀好的皮儿重新揉作一团,捣鼓半天,捏成个小鸟。还没等绫影把那鸟举起来向青鸳炫耀,二娘踏步上前,顺走了他手里的面团,嫌弃道:“这是粮食,岂能把玩。公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
绫影莫名被数落一顿,冲青鸳吐了吐舌头。
不会儿,从小院外传来一声喊:“二娘,我把酒打回来啦。”
三人闻言抬头望去,见一男子挑一担子快步走来。担子两头皆挂一偌大酒坛,连坛带酒得有百十来斤。那人面不红,气不喘,唇边带笑,足底生风。
绫影和青鸳皆是一喜,笑道:“韩大哥!”
来人是艮舵舵主韩仪。韩仪卸下酒坛,对二人一拜,然后打了碗水两口喝干。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渍,道:“好久不见你们两个了。东京城繁花似锦,到底是好过这深谷幽居啊。”
绫影道:“不是万不得已,谁愿离了这春花绚烂,夏蝉绕耳,秋竹飒爽,冬雪冰莹的莫离之谷呢。”
韩仪摆出一副最受不了你这股酸腐气的表情,然后众人哈哈一乐。
青鸳看着那俩酒坛子问道:“闻这香气,莫不是屠苏?”
韩仪点点头说:“正是。也不知谷主今年是怎么了,突然说要因袭旧制,过年要饮屠苏。他也不早说,我跑遍了长安城,才买回这两坛子,腿儿都磨短了。”
绫影笑道:“人称雾里寻花的韩法修,还怕这两步道?不知韩大哥这次回来,可有什么好消息?”
韩仪正色道:“五味散的解药,我已派人给落梅寨送去了。不过还是晚了一步,金玉珍已经身故。袁悦夕虽然救了回来,估计也没几年活头了。听风楼里的尸体,有一具是店小二的,还有一具是个年轻女子。所以那个掌柜,应该是跑了。至于跑去哪了,我们还在查。等有了眉目,我及时告知公子。”
绫影掸掉手上的薄面,眯起眸子,陷入沉思。忽听青鸳咳了两声,不悦道:“喂喂喂。休息,休息!”
绫影挠了挠头,讪然一笑,连忙掐断思路。他眼珠一转,跳到韩仪身边,小声道:“别的事情,可有进展?”
韩仪干眨巴几下眼睛,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绫影只好又说:“你大老远跑回来,总不是为了见我吧…”
韩仪闻言顿了顿,先是面上一红,随着就垂下了脸,哀叹道:“我昨日回来,还没见到她。再说见到又能怎么样呢…”
绫影把他拉到小院一角,与他并肩坐下,凝眉道:“你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光等着。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韩仪垂着头,极小声的说:“我能做什么?她又不是不知道…等吧,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再添一辈子又何妨。”
绫影摆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他琢磨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给你出个辙可好?”
韩仪心说就凭你,你还是先把那个整日追在你屁股后面,四处添乱的小美人搞定了再说吧。
绫影凑到韩仪耳边,神神秘秘的说:“今晚大家都会聚在逸风堂里守岁。你提前跟众人知会一声,然后等酒过三巡之后,便把你这肚子里面的事儿,向她倾诉一番,然后求玄叔给你做主。只要玄叔点头,后面的事儿不就水到渠成了嘛!”
韩仪疑心道:“这能成吗…?她性子那么倔,万一恼羞成怒,我还怎么在谷里混啊…”
绫影又道:“你怎么不明白呢。你这事儿成不成不在她,全在玄叔一句话。只要玄叔…”
“只要谷主怎么样啊?”绫影话没说完,忽然从背后传来一股刺骨寒气。
俩人连滚带爬的蹿起来往身后一看,见秦雁容抱着双臂,揣着长剑,冷冷的看着他们,脸上黑的能拧出水来。鬼雁阴沉道:“谷主要唤你去写桃符。我寻了一圈不见人,原来猫在这出鬼点子。绫云翳啊绫云翳,我看你这舌头实在太长。还是让我砍下来喂狗吧!”
话音未落,秦雁容长剑出鞘,朝着绫影挥剑便刺。
绫影那脸让剑风刮的生疼,心想不好,这要被逮着,非得脱层皮。他把韩仪往前一推,然后拔腿就跑。
秦雁容气的急怒攻心,一脚踹开韩仪,提剑便追。“绫云翳!你敢背地里嚼舌头,有种别跑啊!”
青鸳担心鬼雁手里没个分寸真伤了绫影,赶忙拽上韩仪,一同追去。
二娘听见外面鸡飞狗跳的,心疼的喊道:“你们几个别处闹去!别糟蹋了我的菜地!”
玄鹤和不儿在千线阁等了许久也不见秦雁容回来,有些奇怪。不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织绣锦囊,呈给玄鹤,道:“玄叔,我在益州城寻了一环手钏,你看看喜不喜欢?”
玄鹤接过来把玩一番,道:“珠色清雅,木制温润,还有些檀香味,是个好东西。”
不儿甜甜一笑说:“你喜欢就好。不过雁容姐说你不喜木玩?可有此事?”
墨黎仙人眉间飘过一丝苦涩,缓缓道:“不是不喜欢。是实在太多了。”
不儿奇道:“我有送你很多木玩吗?”
玄鹤在不儿肩上拍了一拍,说:“不是你。是你娘。”
不儿猛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玄鹤。她被玄鹤从归云火场救回来的时候,不过两岁。小孩子初始懵懂无知,慢慢长大了明白些事理,时常拉着玄鹤的衣襟,让他给讲自己父母的事情。但是自从林玥雯嫁给绫川远去归云之后,玄鹤没怎么再见过她,只是有些书信往来。所以不儿问来问去,他能答上的也不过就是玥雯信中那几句话。渐渐的,两人就都不再提旧事了。眼下不儿又从玄鹤口中听到娘亲的消息,又是惊喜又是好奇,可是又怕追问下去会惹玄鹤伤怀。玄鹤见不儿眼眸中的亮光逐渐暗淡下去,心里有些不忍,便微笑道:“你随我来,看上一看,就明白了。”
不儿一直觉得,这墨黎谷就像个巨大的迷宫。她在这生活了近二十年,却永远搞不清这谷里到底有多少条路,多少间房。每当她觉得自己好像数清楚了,玄鹤就又给变出来一些。她跟着玄鹤穿过一片竹林,七拐八拐的绕到了个堂屋前。屋子门前的匾额上书了三个字,善水间。
“上善若水?”不儿向玄鹤问道。
玄鹤不置可否,轻轻推开了两扇木门。这地方应是许久没人来过,木门旋开,吱呀作响,腾起些灰尘。冬日暖阳自大门斜射进屋子,带来缕缕金光。屋子里放置了高高矮矮数十个阁架,每个架子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制摆件。不儿略微估算,这屋里得存了几百件木玩。
她征得玄鹤的同意之后跨步进了屋,极小心的拾起了一件,吹落浮土,仔细端详。那是一件木雕,雕的是一只夜鸮。夜鸮似在浅眠,半眯着眸子,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身上的羽毛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雕的真好…”不儿轻叹道。玄鹤走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夜鸮,轻轻转动它的爪子。那夜鸮竟然动了动眼皮,好似醒转了过来。
“它还能动?!”不儿惊诧的望向玄鹤。
玄鹤点点头,说:“这屋里的东西,十有八九,都能动。”
不儿把夜鸮放回去,又从旁边拿起一个小亭子。那亭子和墨黎谷门口的凉亭一模一样。玄鹤拧了一下亭子顶,两根亭柱上显现出一副对联。
“玉箫一曲笑奏世间千层浪,竹筒三只装尽凡尘万卷轴…这跟门外迎客亭上写的不一样啊?”不儿问道。
玄鹤淡淡一笑,说:“外面的让我给改了。我才没他那么自负,把自己名字挂在大门上。”墨黎仙人侧目看看身旁的朱颜少女,才忆起当年林玥雯离开长安的时候,也不过这般年纪。
三十几年前,长安黎家还算名门,黎家大院里庭院深深,花影重重。院中一片白梨丛,春风怡人之际,繁花似锦,落英缤纷。一青衣少年,握一透白短剑,在花丛里上下翻飞,剑光粼粼,惊起林中飞鸟,扫落遍地春花。
“笑尘!”
清澈的嗓音自悬廊传来,接着便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黎笑尘收了身法,寻着声音望去,见一水绿身影翩跹而至。跑来的少女长袖盈风,笑靥如花,手里还拎着一个木盒。
黎笑尘抹净额间的汗水,迎上去道:“你不是被林伯伯禁足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林玥雯得意的一笑道:“你听他的呐。他那几间茅屋,想关住我,还得再添十层木栏!对了,这个给你。”边说,她边把手中的盒子递给对方。
相似小说推荐
-
溪上草青青 (香瓜汽水) 晋江2018-06-13完结祁言凡穿越了,穿越到一个破屋子里,家徒四壁。可他还挺开心,既能远离糟心的现代社会,好歹还不...
-
你可是差一点成我姐夫的人 (吃茶醉) 晋江2018-05-25完结又名《替嫁》/《本王总想挠爱妃下巴》连祎,武林盟四大家族连家小公子。有一天,皇帝的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