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雁容对他拱手一拜道:“原是雷庄主,失敬,失敬。”
雷震冷冷一哼,不屑道:“你们墨黎谷这些日子可没少给我添麻烦,是不是黎玄鹤长安城待得太无趣了,想去阎罗殿转转了。”
秦雁容双唇一抿,再不多置一词。雷震看这小娘子年纪轻轻的还有点骨气,不免勾起点兴趣,又道:“来都来了,就别白跑一趟,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雷某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雁容听出他这是动了杀心,心里头有些焦虑。她并不怕死,只是想把密室里看到的诗句送出去。从那句子里看,这琴谱应是有四本,现在芙蓉游在绫影手上,紫桐吟在雷震手上,还有剩下两本不知所踪。但自己身陷囹囵,怎么才能让谷主知道这事儿呢?雷震见她还是不言语,有些烦躁,他向来不爱干这审问之事,只是眼下他确实想知道墨黎谷到底有没有找到芙蓉游,才耐着性子,来这一趟。
雷震等了片刻,又慢慢道:“你说,我要是把你的胳膊腿都拆下来,挂在你们墨黎谷前面的白梨树上,把那朵朵银花,浸个猩红,能不能把你们那王八谷主,给叫出来?”
秦雁容很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向雷震道:“应是不会。顶多,来年改种石榴罢了。”
雷震是失了耐心,他跨步上前一把掐住秦雁容的脖子,刚要发力,忽听门外一阵叫喊。他松开秦雁容,出掌击在她心腹,转身向门外道:“什么事!”秦雁容稳稳吃了一记奔雷掌,倒在地上,吐了一地鲜血。
铁门被从外打开,探进来一个圆脸。沈欢苦笑着对庄主道:“庄主啊…少庄主和二公子俩人打起来了…您赶紧去看看吧,不然可是要出人命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雷震怒喝一声,吩咐沈欢看好牢中犯人,愤愤离去。
雷震从后山的石牢下来,出了后院走到华威堂,就看见雷敬春追着雷重秋满院子跑。雷震怒喝一声:“孽障!胡闹个什么!”
两人见到雷震来了,都停了手。雷敬春一张俊脸都哭花了,他跪到父亲面前,声泪俱下道:“大哥说,让我去跟什么姓童的结冥婚!让我娶个排位进来,还得守灵三年!”
雷震一脚把他踹翻,怒道:“还不是你欠下的孽债!若不是重秋护着你,我早就一掌劈死你。你自己干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还有脸在这哭!”
雷敬春本来满心伤痛,以为雷重秋不再管他,才这般处理这事儿,没想到竟是在护着自己。他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望向远远躲着的大哥。雷重秋缩在那,给弟弟打了几个眼色,让他应下这事儿,然后赶紧闭嘴。雷敬春又爬到雷震脚前,给他磕了个头,委屈道:“敬春知错了…敬春愿听大哥安排…”
雷震又踹了他两脚,才略微消了消气,他心里头烦躁,一时也懒得去管那牢里的人,袖子一甩,转身离去。
雷敬春见爹爹走远了,爬起来贴到哥哥身边问道:“不娶不行吗?”
“不行!”雷重秋喝道:“不仅要娶,还要守灵三年!日后每年逢清明忌日,都要给她上香祭扫!”他看弟弟一副愁眉苦脸的,有些不忍心,又道:“我每年都陪你去就是了。”
雷敬春这才收了哭脸,挤出一抹笑。
石牢里的人,不知在地上趴了几个时辰,才稍稍缓了过来,门外已没了光亮,想必已经入暮。她攀着铁栏,勉强坐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手向发间的银簪探去。那银簪,是玄鹤特意给不儿打造的保命暗器,经机关触发之后,可射出银针千支,针针淬毒,情急之时,能救她一命。可如今,秦雁容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用法,用来自尽。这是她进庄子就想好的。墨黎谷虽眼线遍天下,却毕竟不是江湖帮派,谷中的弟子,武功都是平平,她可不想跟了自己多年的手下,为了救她,无端丧命。但是眼下,唯一让鬼雁烦恼的,就是从密室中得到的诗句传不出去,着实令她心忧。方才雷震说,要将她碎尸万段抛在梨花丛的时候,她倒是有点动容。她也想知道,谷中那人,会不会为她冲冠一怒,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算真有那么一天…”秦雁容嘀咕道:“冲出来的,也只会是那个傻小子吧…”想到韩仪,她心里生出一丝歉疚。她不是铁石心肠,对韩仪也不是半点感情没有。只不过,她的心,全让那孤寂的背影占满了,一点空地也没留下。秦雁容又咳了两口血,觉得自己心肝脾肺都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她按着胸口,轻声念道:“这碎心一掌可真是疼,也不知绫云翳…是怎么挨过来的…”
就在她万念俱灰准备取下簪子的时候,石牢的铁门吱呀一动,闪进来一个人。
那人快步下了台阶,走到铁栏前,蹲下身子,轻声道:“这位娘子,你还好吧?”
秦雁容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人,见他眉眼与雷震有三分相似,猜测道:“阁下是…?万钧少主?”
雷重秋连忙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瓶,交给秦雁容道:“听说你被爹爹打伤了,先把这药丸吃了,作用可能不大,也能让你多挺两天。”
秦雁容却没接,她想着这多半是刑侦审讯的那一套,打一棒子给点糖。
雷重秋把瓶子丢进去,道:“你别想那么多,我若要害你,何须来理你?你中了爹爹的掌,根本活不到明天。”
秦雁容迟疑的打开小瓶,把药丸吞下。她拿起小瓶,往前挪了挪身子,从铁栏中伸出手,想将瓶子还给雷重秋。不料雷重秋突然一把握住她的腕子。秦雁容吓了一跳,忙往回抽手,却听那人惊叹道:“敢问娘子,你头上的簪子,是哪里来的!?”
秦雁容愣了愣,呆呆的看着雷重秋。雷重秋以为她没听明白,又重复道:“娘子头上这银簪,是你自己的东西,还是他人所赠?”
秦雁容突然想起临行之前,不儿曾与她说过关于雷重秋的话,她心里想着,看来这二人是见过,所以雷重秋才有此一问。秦雁容一下着了慌,她自己死了无所谓,可不能把这祸事惹道不儿身上!眼下,只能先用毒针杀了雷重秋,再自行了断。她心意已决,伸手就去拔簪子,却见雷重秋突然站了起来。
他跑到牢门前七捣鼓八捣鼓的,把门给打开了。雷重秋钻进牢里想把秦雁容拉起来。可秦雁容伤势太重,根本走不了,她挪了几步,就倒了下去。雷重秋见她寸步难行,赶紧蹲下把她扶住,让她靠在铁栏上休息,自己则蹲在她旁边琢磨。
秦雁容实在不明白这人想干什么,虚弱的问道:“雷少主,你要做什么?”
雷重秋叹了口气,道:“你一定是她身边的人。我得把你救出去,可是你现在走都走不了,从这石牢到庄子后门还有不少路,肯定会被发现的。怎么办呢…”
秦雁容彻底蒙了,她不解道:“你救我做什么?”
雷重秋没搭理她,只是自顾自的念道:“没想到她是墨黎谷的人…也不知他们待我那么好,是不是因为想从我这套东西…诶,管他是不是呢,反正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突然扭头向秦雁容道:“这簪子,你们谷里的人,认得不?你们谷里还有什么人能救你出去吗?”
秦雁容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心说我到底是信你,还是不信你呢?
雷重秋从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猜出了她的心事。他叹气道:“你当然要信我,你不信我,就剩死路一条。好吧,我就赌这县城里还有你们的人,簪子借我一用!”他也不等秦雁容言语,抬手取了银簪放在怀里。
然后嘱咐她道:“明日不管谁来,你就在这半死不活的躺着,什么也别说。我拼一把,看看能不能救你出去。”
秦雁容实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雷重秋黯然一笑道:“她能把簪子给你,你定是她心里重要的人。我喜欢她笑的样子,不想让她伤心。好啦,我该走了,你好生歇息,争取明天能走路。”
雷重秋向她轻轻一拜,麻利的退出了牢房。秦雁容静静的坐在地上,揣着一丝希望,默默着运转着真气。
韩仪此刻,正站在县城外的茅屋里,被一群巽舵弟子围着。他死攥着拳头不发一言,牙都咬出了血。范兰颀在他身边慌乱的走来走去,不时摇摇他道:“韩舵主,你都从昨天晚上站到天亮了。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可怎么办啊!”
韩仪扯过面前这人怒道:“我人还没到!你们怎么能让她独自去探那万钧庄!”
范兰颀眼泪都快下来了,也喊道:“舵主什么时候听过我们的话!这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消息,我…我…”
韩仪将他摔在一旁,取出自己的飞刀和软剑清点一番,转身就要出屋。正赶上童歆迎面跑进来。童歆一把拉住韩仪,大喊道:“有消息了!一清早,我们就在县城里发现一人,那人拿着少主的银簪!”
“什么人!”屋里所有人齐声问道。
童歆皱眉道:“是…万钧少主…雷重秋。”
韩仪拽着童歆出了屋,边跑边道:“快,带我去见他!”
两人一前一后花了半个时辰,飞奔到了昌城县的一个酒肆里面。雷重秋在小店二楼临窗坐着,把那银簪拍在桌前,好像生怕人看不见似的。他等了半天,终于看到有个人从楼下跑了上来,停在他面前。他长舒口气,道:“总算是有人来了。我还以为我这太公钓鱼的招不好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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