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章青端坐在镜子前,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礼服,脸上扑了一点胭脂,更衬得他愈发地唇红齿白,比平时多添了一分娇媚。他的一位婶娘刚替他用桂花油梳完发,从一旁的妆奁里取出两只金镯子要给他带上,啧啧艳羡道:“你是个有福的,你看看这些东西,你以后怎么带得完。”
“先放着吧,我待会儿自己带。”章青转头看见门口的两人,便笑着招呼道:“进来坐会吧。”
“恭喜,恭喜。”两人说了一些吉祥话,祁言凡打量着他的装扮,觉得分在稀奇,而黎小糕的眼神却偷偷地往那两个金镯子上飘。
章青被他直勾勾的表情给逗得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小糕是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黎小糕闹了个脸红,羞涩地笑道:“嘿嘿,我还没见过金子呢……大家都说你寻的这户人家好呢!”
“金子虽好,但人若不是那个人的话,光有金子我也不要。”
“那你找到的是那个人吗?”祁言凡问他。
章青拨弄着几个核桃花生,随意地回道:“嗯……算是吧……”
门口嘈杂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他的几个亲眷急匆匆地冲进来:“快,快,新郎官要来了!”“快点,快点收拾一下。”
祁言凡和黎小糕被挤到了一边。众人手忙脚乱地给章青做最后的整理。
祁言凡看着这个曾经说出“当然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直率同龄人,在满室红色的映衬下,风采动人,眼里是掩盖不住的甜蜜。
章青对着他们的方向笑着说了一句:“待会多吃点。”
祁言凡点点头,放下心来。是啊,这样的人怎么会随便将就呢,真是白操心,他是真心替章青感到欢喜。
告别了父母家人,一对新人要相携而去。
阳光洒在章青红艳艳的喜服上,绣着的银线闪着微光。祁言凡看着章青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他知道那是由内而外的,发自真心的。
他的眼眶不由地有些发热,低头用袖子用力抹了一下。身旁的季庭宇侧头跟他低语。
黎小糕看看前头喜气洋洋的章青,又看看祁言凡,以及目光温柔注视着他的季庭宇,心里突然升起一点点羡慕来。
他下意识地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正好撞进秦铮程的目光里。他像是突然踩空了一个台阶,心跳漏了一拍。
章青跨出门的一刻,鞭炮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来,掩盖了黎小糕的慌乱。女人小孩尖叫嬉笑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里浓郁的硫磺味弥漫开来,把看客们的兴奋度又拔高了一个点,渲染了一张张明媚又喜悦的脸。
周围的人一路簇拥着新人朝马车的地方走去,小孩子们在大人的鼓动下,纷纷说着吉利的话,讨要着喜糖。
什么“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还算好,有的小孩说不出这样的词来,便喊着“青青哥哥真好看”“年年有余”“早生贵子”,惹得祁言凡也跟着笑。
章青家酒席的排场挺大,乡里乡亲的全来了。鸡鸭鱼肉齐全,菜量实在,人们推杯换盏,气氛热烈。估计接下去的很长一段时间,章青的婚事都会是村里人茶余饭后的美谈。
季庭宇难得在村里露脸,不好推拒别人的敬酒,再加上还要替祁言凡挡杯,一顿饭下来已然微醺。
酒足饭饱,两人手搀着手走在回去的山道上,祁言凡便朝他有的没的说着他觉得好玩的见闻:“章青出门的时候他哥哥居然还哭了呢。”
“嗯,哭了。”
“拉马车的那几匹马都好高好神气啊。”
“嗯,好马。”
“那些小孩子也真是的,两个男的成亲,说什么早生贵子,怕回家要被打屁股了。”
“能生。”
“啊,你说什么?”
“能生。”
“不能生。”祁言凡纠正他。
“能生。”季庭宇坚持。
祁言凡无奈,季庭宇难道喝得这么醉了吗?他觉得自己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随口道:“那你说能生什么……”
季庭宇说话的热气带着酒味一齐喷洒在他的耳畔:“我想要和你生孩子……”
第41章 夜谈
祁言凡无语地看着他,只见季庭宇面色如常,看起来并不像喝多的样子,怎么能说出这等胡话呢,真是太、太羞耻了。
他又凑近季庭宇的脸去看,这才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稳重,多了一丝丝无辜,倒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动物。
季庭宇看着近在眼前的薄唇,本能驱动地猛地在上面亲了一口。
祁言凡赶忙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人,忙道:“在外面呢,你这是干什么啊?”
“亲亲。”
祁言凡一愣,随即像是发现了乐趣般地笑起来:“你喝醉了?”
“唔……”季庭宇像是颇为苦恼地思考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喝醉了,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凡儿。”
“嗯,不错,”祁言凡满意道,“跟我乖乖回家。”
“好,回家生孩子。”
这坎是过不去了吗,怎么听着有种被调戏的感觉,祁言凡浑身酥麻地想。明知跟醉鬼没什么道理好讲,但祁言凡还是忍不住道:“哎呀,别说了,被人听见多不好,两个大男人说生不生的多害臊。”
“凡儿能生。”
“生不了生不了,你给我打住。”
“崔医师说凡儿能生。”季庭宇信誓旦旦道。
“啥?”这下祁言凡怔住了,他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
“他给凡儿检查身体,说凡儿可以,嗝,可以……”
这句话对于祁言凡来说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但转念一想,既然穿越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那再添一个男人生子的设定也似乎算不得玄乎。
怪不得,怪不得医馆的大夫要说不宜有孕,怪不得章青成亲他们要祝早生贵子……这个时代对于同性的接受度这么高,原来是有这层因素在里面!
祁言凡郁闷地想,放在别人身上可以算是奇闻轶事看个热闹,轮到自己身上这到底算什么呀。生孩子什么的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往自己身上套过好么,甚至因为自身的性取向和经济能力,他连自己拥有一个后代的事情都没有想过。
此刻,祁言凡简直混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怪不得,怪不得季庭宇他总是见怪不怪……
这么大的事季庭宇居然还瞒着他,祁言凡想想有些生气又有些失落,心里紧紧地勒得难受,便闷声不响地埋头往前走。
祁言凡仿佛灵魂出窍地走出了几十米,发现季庭宇的脚步声并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一看,季庭宇还在原来的地方呆站着犯迷糊。他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转身又去把人拉回来。
回到家,把人擦洗干净塞进被窝里睡了,祁言凡把家里的牲畜喂了一遍,看着它们吃饱,然后赶进窝里关好。他又把晾着的衣服收好叠了放进柜子,随后去厨房看了看腌着的肉有没有变质。
做完这一切,他也没有胃口吃晚饭,便简单洗漱了一下,爬到床上背着季庭宇躺下。
半夜的时候,季庭宇酒醒来,觉得嗓子干得难受,便想摸索起来想去倒杯水喝。
“那个崔医师是谁?”黑暗中祁言凡出声问道。
“啊?”季庭宇没想到祁言凡还醒着,声音嘶哑道,“怎么还没睡呢?”
祁言凡半宿毫无睡意,索性坐了起来。
季庭宇下床点了蜡烛,摇曳的烛火点亮了小小的一室。
只见祁言凡盘腿坐着,肩膀下垂,让人无端觉得颓然得很。季庭宇拿起搁在床尾的棉袄给他披上,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冷不冷的?”
祁言凡绷着身体没靠过去,朝着季庭宇的方向又问了一遍:“你还瞒着我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庭宇陡然想起他刚问的崔医师的事情,自己喝多了之后的片段记忆也开始逐渐回笼,他把人圈在两臂之间,缓缓道:“崔医师是以前随军的大夫,医术很好,你以前总是冲动得很,受了伤都是他给你看的。你后来跟着我在攻打京郊的途中中了埋伏,受了很严重的伤,崔医师不眠不休才把你从死门关上拉回来。也是那次他检查出来你的身体,其实是拥有生育的能力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初你知道这个信息的时候接受不了,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也是因为心理上的原因和身体的伤情才跟我提出要离开的。你觉得自己都不能算是一名男子,再不能胜任侍卫的职责。”
祁言凡问:“难道不奇怪吗,男人像女人一样?”
季庭宇道:“你如果不想生,那就不生,跟男子并无区别。如果是想要孩子的夫夫,男子生孕难得,这是上天的福赐。”
祁言凡垂着脑袋:“我觉得我好奇怪啊……”
“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另眼看你,我不跟你说也是怕你接受不了,想着慢慢慢慢给你一些暗示,让你逐步适应。”季庭宇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你可以慢慢想,慢慢做决定,我都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