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房遗爱心里好气又好笑。
转天,天色即将转黑,也不见房遗爱来宫内“请罪”,李世民处理完事情,去了韦贵妃宫内,自然又见到了高阳,不禁发怒,让人去房府传唤驸马进宫。
房遗爱被“请”进宫前,不想晌午来了一阵雷阵雨,这几日他阿娘亦给他补得过甚,雨天饱腹,他遂酣睡了一下午。
房遗爱恼怒地搓了搓脸,任谁睡觉时被人强制唤醒都会感觉非常不舒服,但他此刻头晕身乏,更多缘由于他刚刚又做了一个“梦”,这回是后世的一名离婚“状师”,专打“和离”官司。
顾不上探索为何又“人”来夺舍他的身体,房遗爱心想正好和皇帝分说分说,一展他的“非凡口才”,让他和高阳公主一拍两散,各自安好,岂不是美哉!
打着这个主意,房遗爱镇定自若的拒绝了卢氏的尾随,当然就是身为宰相夫人,他阿娘没皇帝后妃传唤也是进不了太极宫的。
这回内侍带着房遗爱直接来了韦贵妃的宫内,宫内灯火通明,高阳公主和养母韦贵妃坐在一起,皇帝李世民坐在另一边饮着茶汤。
房遗爱施礼完毕后,李世民沉着脸,想了想房遗爱直接跪地,道:“陛下,臣自请与高阳公主和离。”
李世民一个惊愕,差点被茶汤呛到。
高阳公主瞪眼,没忍住站起,吼道:“你——房遗爱——你以为你是谁?!”
韦贵妃虽然惊愕,但她很快冷静,拉住了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的胸口起伏,气愤得满脸胀红,发髻金钗都摇曳乱颤。
上座的李世民直接就摔了茶具。
房遗爱听了浑身下意识的一哆嗦,心里突然有点后悔,他……好像在找死……可——明明是高阳公主给他戴绿帽了,凭什么还不能和离?
这要是庶民,他可就直接扔了一封休书,连通知都不需要,可尚了公主,男人就没尊严了。此刻根本没错的他,只能跪在皇帝岳父膝下,而理亏的高阳公主却站着还有脸瞪视他。
房遗爱想来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没志气没能耐,但知道下场后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任凭将来惨事发生!
难得的房遗爱勇气足足,回瞪了高阳公主。
李世民沉声:“驸马,房二郎,朕还未治罪你行凶公主的事呢?你倒是……好胆!”
房遗爱梗着脖子,仍旧“坚强”的坚持着。
高阳公主却认为看透了他,房遗爱不过是色厉内荏而已。她这时冷静下来,看着父皇的神情,知道他气极了,高阳反而挑眉坐下,她向来能摸准阿耶的脾性,否则也不会在满宫公主中独占一份宠爱。
她发出一声嗤笑,还有心情扶了下发髻上的凤钗,冷眼看驸马耍猴戏。
“你知道和公主和离的驸马的下场吗?”李世民的心情很不美好。
房遗爱听皇帝问后,咽了咽唾沫,点头。
李世民冷笑:“我看你是不知道。二郎,你该不会以为只贬为庶民罢?!”
房遗爱此时有点怕了……他闭眼,决定放撒手锏——
哭哭啼啼道:“陛下啊,臣冤枉啊!是公主先‘行凶’了小臣。”房遗爱抚摸着后脑勺暗示他的伤。
李世民神情尴尬一瞬,这事他从张太医的汇报早就知道了,但转头瞅了瞅高阳脸上的巴掌印,李世民还是觉得这事是驸马不对。
一定是房二郎这家伙惹了高阳生气。
一个大男人还能被女人打昏,出息!李世民心中不乏鄙视,但仍旧面上公允的问道:“公主为甚‘行凶’你?”
房遗爱读书不聪明,但绝不是傻子,他看到皇帝偏心,和高阳的冷眼旁观、高高在上,决定毫不留情地不给皇帝岳父面子。他鼓起胸膛,直接捅破事实真相,告状道:
“是公主与那辩机和尚私通——”
李世民震惊。
韦贵妃也张了嘴巴,宫内诸人紧紧低头,假装充耳不闻。
高阳公主却冷笑,“驸马好一张巧嘴,杀人于无形!”
她扭头,掩面垂泪,对皇帝哭诉道:“儿自嫁给驸马,除了在封地郊游,还是与着驸马一起,几乎很少出梁国公府,对待驸马更是一心一意。之前,儿还赐了驸马一房貌美妾室。呜呜……阿耶——驸马如此为人品性,儿心里苦哇!呜呜……”
第4章 太常寺卿房二
高阳公主的一番哭诉让房遗爱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这么无耻的女人!
“你——你——这是颠倒黑白!”房遗爱跳叫。
李世民咳嗽一声,房遗爱规规矩矩又跪好。
他眼巴巴地望着皇帝,神色可怜,妄想打动帝皇那颗冷硬的心。
李世民冷哼一声,眼里厉色射来,打破了房遗爱的期望。
“房二,我看你是误会了,捕风捉影的事怎可冤枉高阳。”
高阳公主听了心中一喜,面色还维持着委屈状:“阿耶,驸马向来疑神疑鬼,自卑懦弱……儿心里委屈。”
李世民似乎是信了。
“高阳,是非黑白你心里有数,咱们还是和平和离的好,我素知你不喜我。”房遗爱怒道,他心里有气,带些自暴自弃又觉得他还应当主张受害者的权利,遂道:“还有,你我婚后的财产,两人均分。”高阳公主的食邑丰足,嫁妆也多,他好像还能多分一部分。
李世民此时真是气得乐了。“大唐从未有过和离的公主,只有身死的驸马!”
高阳公主听了父皇的话,眉眼不禁上扬,目光俯视着房遗爱,轻蔑又得意。
“去传梁国公进宫。”随后李世民沉吟,唤了陈慕之进来吩咐道。
房遗爱听闻心中一喜,可随即李世民却皱了皱眉,道:“算了。慕之,你先去将那辩机抓来——”
今日这事不好善了,可在尚未清楚之前,还是别让玄龄担忧了。
李世民接下来审问,非要问出个是非黑白来。
眼见辩机要被传进宫中,高阳公主神色焦急,欲开口说话,被旁边的韦贵妃猛地拉住。
韦贵妃眼神冷厉警告,高阳公主恢复平静,只是被韦贵妃拉着的手颤抖了一下。
韦贵妃心中大惊,眼里怀疑和忧虑之色一闪而过。
高阳公主神色故作不惧,面对房遗爱时表情讥讽,李世民看过来时,她却又是一副做作哀怜伤心状。
跪地的房遗爱咬牙切齿,他现下有些后悔来告状了——冲动是魔鬼!
他忽然想起,捉奸要拿双,和离也要讲究举证……他手里证据不足。
何况,他不是早就从历史中知道,就算过几年高阳公主和辩机的风流韵事闹得风闻大唐,皇帝陛下也依然打哈哈的过去,死了一个辩机和尚,再来几个男宠面首,她高阳依旧是高阳——
陈慕之动作很快,一盏茶的功夫,辩机就被带进了宫。
他这些日子随侍师父玄奘在长安城做佛讲,信众颇多,闻名遐迩。
房遗爱并不知道辩机居然何时进了长安……他怒视高阳。
这时倒不好一直让驸马跪地,房遗爱在辩机进来之前已由李世民免跪赐坐。
辩机进殿后,躬身行礼。
等他抬起头来,只见他抽簪革服,体态挺拔,面相俊美,竟有些容光四射的韵味形容。
上座的李世民和韦贵妃没想到辩机长得如此之好,李世民若有所思瞥了一眼高阳,高阳敛下眼神,倒不好判断她的心思。
……
辩机听了皇帝的责问,神情依然从容淡定。
他不疾不徐自辩道:“我近来正与师父修经,之前偶遇公主亦只谈佛讲经,自是清清白白……惹驸马误会,倒是小僧的罪过,阿弥陀佛。”
他轻轻盈盈地瞥了一眼房遗爱,天然唇角微翘,面容柔和如缕清风。
待李世民问来辩机竟是玄奘大师的高徒,神色不由和缓了许多。
辩机临出宫前,皇帝还赞他学问精奥,天生佛子。
……
一场“小两口”之间的争风吃醋、妒忌风波在李世民的话语中“尽消”,房遗爱这时终于无比清醒了。
他这两日来想来举止无措,想和离却行为失当,没有谋定而后动。他依旧是那个不成器的纨绔房遗爱,始终不是真正城府深沉或性情狠戾的太监厂督、魔教教主。
房遗爱神情沮丧步出太极宫,正遇在此等候的辩机。
“大师真是有德高僧,德行如一啊。”房遗爱讥讽,他目视辩机,转瞬后心里觉得无趣,虽未和离,但他亦不再视高阳为妻,何苦在乎恼怒一个将来下场亦无比悲惨的人呢。
腰斩之行——那可是能活活痛死人的。
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且看他三年——
“房檀越,小僧只是想说,我与公主并无逾越。”辩机道。“那日是误会一场……”
“精神出轨也是出轨。你相信我,你是逃不出她的魔掌的……你们早晚会有身体接触……”房遗爱替他惆怅,深深看了一眼这位“高僧”。
他咧了咧嘴唇,不欲再与他交谈,回转身子最后看了一眼重重宫阙,脸上闪过一抹讥嘲,上马扬鞭而去。
*
高阳公主没几日回了梁国公府,那日的事房玄龄到底是知道了,但他为了瞒住卢氏,只是私下叫来房遗爱问询他的“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