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耶可比你们懂得多,我会的东西……你们一辈子也搞不懂,你说你们有何教我?”
房遗爱的话在于志宁和张玄素耳朵里就是在大放厥词,可房遗爱扬起下巴,直接说道:“诗词歌赋,你们不配和我比。《将进酒》就是我做,难道你们能比我作诗做的好?!再论数数,尤其算钱财经济这方面,我可比你强多了——”他这句话是针对计较太子靡费七万钱的张玄素所说。
“即使作赋讲经,我也比你俩好。”房遗爱不依不饶。
他往李承乾那边走了两步,从太子的案几上捡起那本张玄素撰写的《谏苑》,翻看了两页,然后哈哈大笑,并语气极其嘲讽道:“若天下都似你这么当人老师,可真是贻害万年……亡国源头!你们才是用文字纸笔杀人于无形啊,作孽天下!”
这书里面写的什么乱七八糟,还二十卷让太子读——房遗爱扭头瞅着太子,心里一点都不羡慕一国之太子的尊贵。
这些太子府内的老师们是让太子做“人”吗!?都照着里面做事,那是做“圣人”,做雕像,丝毫没有人味……
房遗爱不顾张玄素肉痛的表情,呼啦啦的甩扔掉手里那本《谏苑》,这里面的“圣言圣行”,就连孔圣人转世恐怕都做不到——
张玄素看着自己的爱书被房遗爱糟践,恼羞成怒,但他心理素质明显好于于志宁,中气十足的拱手大声道:“诗词数数乃是小道尔,我等奉陛下和天下臣民之托请,教导太子的乃是至高的圣人大义,教导的是太子将来治国的德行。驸马不要胡搅蛮缠,不懂装懂,哼。”
房遗爱冷笑,涉及到他的“专业性”,他不容不争——
“你这种教学方法不对——孔子还说因材施教,太子乃栋梁之才,你们去拿教蠢货的学问‘污染’太子殿下,才是祸国殃民!不堪为师!”
……
“你们别不服。我问两位老师,你们可让太子懂得民生经济学问?你们可让太子懂得行兵打仗?你们可让太子知晓如何与他国交涉诡诈?你们可让太子文学诗赋冠绝天下?你们可让太子体会明白农之根本?你们可让太子……”房遗爱一连气说了几十个“你们可让……”句式,最后以一句“你们都是腐朽儒生”、“空谈误国”做了结尾。
于志宁被说的脸色灰白,房遗爱冷哼,张玄素则黑着一张脸,反诘攻击道:“看来驸马是懂得你嘴里说的那些‘大学问’了。”
他满眼是瞧不起,没想到房家这个不学无术的二小子居然口才傲人,倒是一时不备被他羞辱。
“张师说对了。我……就是都懂。”房遗爱施施然坐下,一脸自信。“尤其,特别,我懂怎么教书育人,为人师表。”
他边说边扭头看太子李承乾,然后还补充了一句:“若是太子不介怀的话,我亦不介意和于师张师一样,做一做当一回太子的老师,但定是会比你们教的好上一百倍!”
李承乾听了,居然没发怒,因房遗爱与他同辈的辈分和纨绔的名声直言说要做太子的老师,这是对太子身份的羞辱,至少于志宁和房玄素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太子殿下居然面露微笑,平平淡淡对着房遗爱说了一个“好”字。
——这就尴尬了。
房遗爱后悔了。
他本来就是要远离太子,这个伴读身份他还想找机会卸掉,糊弄过去。就是不能脱身,他将来只要不参与太子的“谋反”计划,想来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但,若是真坐实了当了太子之师的名分,将来等太子谋逆被废,张玄素、于志宁等人的下场亦好不到哪里去,整个太子东宫,恐怕活不了几个人,就连杜荷这个襄阳郡公都要被砍头,杜荷死去的爹——第一等功臣杜如晦也没面子让皇帝宽恕他。
想到这里,房遗爱张扬的气势瞬时一收,整个人气质又变得萎靡起来,李承乾看着他还是以往的那个纨绔房二,眼神不由变了变,只认为这房遗爱扮猪吃老虎,很是能装。
但现在,他就需要这等“人才”来辅助他。
房遗爱为李承乾出头可是有目的,刚刚暗送的“秋波”可不是白送的,两人气完老师在去皇帝的甘露宫时,路上房遗爱就阐明目的,让李承乾免去他陪读的身份,作为刚刚拯救太子的代价。
“——你拯救我?”李承乾讽笑,抬头望了望甘露宫的大殿牌匾,一切尽在不言中。
房遗爱尴尬的“额”了一声,他这是又犯错去见李世民了,还连带着太子不得不跟来,李承乾认为受到牵连也正常。
房遗爱心里忽然有点小委屈,他眼睛看着李承乾,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他好像是被太子算计得死死的。不过,他问:“殿下,你其他四个老师,不会也像于志宁和张玄素那样的罢?”
太子不置可否,似笑非笑,“你说呢?”他眼神幽黑,闪着暗芒。
*
李世民揉着头,这几日白天处理完事情,等到傍晚也没个消停,他一连几日都未去后宫,今晚刚刚到了韦贵妃这里休憩片刻,太子那边的东宫就出了幺蛾子。
——事情定是源自于那个新任陪读房遗爱。
李世民心里断定。
果不其然,太子的詹士张玄素和太子左庶子于志宁就来告状,但这回居然不是告状太子,他们重点谏言的居然是房遗爱这个祸害。
“还恳请陛下驱逐房遗爱,还东宫一个清明,以免贻害太子,否则将大错铸成,到时将悔之晚矣。”张玄素总结道。
“传太子和房遗爱进来。”李世民沉声。
李承乾和房遗爱进殿,皇帝倒没指责自家儿子,只是眼神冷冷的望着房遗爱。
“听说你想当太子的老师?”半晌,他问。
房遗爱抬眼看了看张玄素和于志宁,这俩人真是“小人”,居然告黑状。谁想成为倒霉催的太子老师啊。
他……之前……那是为太子打抱不平,心里抱着出头,和太子交易的心思。
房遗爱绝不承认是他自己忍受不了课堂上睡觉,听不得俩老头啰里啰嗦,他就是为了“拯救”太子这个小可怜,为了不让这两个不会教书育人的庸师别耽误学生,才“见义勇为”跳出来为太子发言的。
李世民问话,也不容房遗爱再多加沉思,他只好打哈哈道:“小臣只是为太子鸣不平……”他巴拉巴拉又说了一通,总而言之,李世民是听明白了,房遗爱话里话外隐喻嘲笑太子花销点钱,他李世民都“心痛”,让太子挨老师批评。
李世民这才知道张玄素还拿着二十卷书给太子看,关键问题不是书,而是那些都是不留情面的指责、谏言,乃至这些谏言一出,定然会传出东宫,满朝皆知,影响极坏……
一国太子受此责难,李世民心里也不是滋味。
但,他也有魏征天天在眼前晃啊,以前他的一只爱鸟还被闷死在怀中,他不也唾面自干,擎受着了,而张玄素这点谏言算什么。
李承乾看李世民神情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挪移目光到房遗爱身上,心知他这父皇早就忘记了是谁发怒要斩了魏征,若不是有娘娘在,魏征早就被赐死了。
李承乾敢断定,依他阿耶这性子,没几年这魏征说不得死后还得被鞭尸。
甘露宫此时大家各自陈述完各自的“委屈”,皇帝沉吟,暂未吱声,太子冷冷,脸色丝毫无愧疚,反而和房遗爱站在一起,这让于志宁和张玄素都认为房遗爱的所作所为都出自太子授意。
于志宁沉不住气。
“还请陛下另请高明,臣请辞太子之师。”
于志宁的这话实则是在逼迫帝王和太子妥协。
李承乾眼神冷冷,忽然道:“阿耶,于师傅年岁也大了,不如如他的意愿。儿早说过,任可将遗爱做我之师也好。张詹士如不愿,也可请辞。”
房遗爱一脸惊恐。
这个黑心肠的太子怎么绕来绕去,还是要留他常驻东宫啊……
他怀疑地盯着李承乾,对方一脸冷肃,可视线回望他的时候,居然对着他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房遗爱大惊失色。
——项公舞剑意在沛公,说不得太子“真正的意图”根本不是驱逐东宫那些老师!!
……
第10章 用才华征服你
“梆梆梆”——
宫里夜里报了打更时辰的梆子声。
甘露殿内的烛芯跳动闪烁几下,李世民揉了揉头,说了一句“容后待议”,打发了太子和东宫两位老师,还有那个惹祸精女婿,他还是回转到了韦贵妃那里。
韦贵妃以为皇帝突然有事,不会再来,没料到李世民又回来,此时她宫内高阳还在这里。
瞥了一眼高阳公主,韦贵妃实在是有些担忧,每次高阳见到皇帝,都会惹起一片风波。
她示意高阳离开,可高阳公主正想对父皇说一件事呢。
“阿耶,我觉得驸马可能有些问题。”高阳公主蹙着眉,神情显得担忧又疑惑。
“他不是有问题,是问题太多。”李世民没好气。
“——阿耶,我是说……”高阳公主神色迟疑,等李世民呷了一口热茶汤,她咬牙说道:“阿耶,我是说驸马他……可能中了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