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起被角:“我看她平日里穿得那么少,应是不怕冻。”
好像有点道理。
不及多想,瑞文已经吹灭了烛火,我连忙抹黑爬上了床。
他睡在里侧对我道:“不脱衣吗?”
我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触到柔软的布料,他动作倒快,已经只剩里衣了。
我想了想,穿戴整齐的睡觉确实不适,我们也同榻多次,不需要拘于礼节,便悉悉索索地脱下外袍,褪下鞋袜。
脚掌一伸进被褥便触到一处细腻的肌肤,我愣了愣,半晌才明白过来那是瑞文的脚背。
“只有一床被子吗?”
他侧过身,斜倚着床栏,一头乌发如瀑垂下。
“你回自己的房间,就可以一个人盖被子了。”
我自知理亏,缩了缩身子,蜷在一角。
“往里一点,”他拽了拽被子,“不怕掉下去。”
我只得又往里滚了滚,感觉身子贴在了另一个温暖的地方,按理说我们都是男子,不应感到不妥,我却莫名红了脸,总觉得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往头上冒。
黑暗中,我挣了挣身子,听到他不耐的声音:“又乱动什么?”
我小声道:“有些热。”
他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我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际,响起一声低叹。
“呆子。”
3
翌日,我洗漱完毕,刚出门就对上了廷芳幽怨的目光。
我避开她的视线,笑问道:“姑娘昨日睡得可好?”
她媚眼如丝地吐出四个字:“孤枕难眠。”
瑞文立于我身后,悠悠道:“姑娘难以入眠,我这正好有一副安眠香,保准你闻了能一睡不醒。”
廷芳神色霎时难看起来:“不劳公子费神,我大约是心系家人,一时郁结。”
瑞文道:“姑娘想清楚了,莫要晚上睡不着敲人房门。”
廷芳咬牙道:“断断不会了。”
我咳嗽两声,插话道:“该启程了,我叫店家准备了两匹快马。”
瑞文道:“如此,劳烦廷芳姑娘与我同乘吧。”
他嘴角含笑,眼神却如冰似剑,一眼看过去,直叫廷芳打了个寒噤。
“我少时有幸学过驭术,独乘一骑不是难事。”她如避蛇蝎,快步而出,径直执起了一根缰绳。
瑞文状似无奈,扭头对我道:“既然廷芳姑娘这么说,只能你我同乘了。”
我实在不明白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赶忙道:“我可以再备一匹,或是租辆马车。”
他问:“你盘缠很多?”
我道:“自然……不多。”
他迈开步子:“那还不走?”
我只得愁眉苦脸地跟在后面,极其别扭地坐上马背,被瑞文两只长臂圈在怀中。
“为何不是我在后面?”我不甘心地问道。
“你想搂住我的腰吗?”他贴在我耳侧,低笑道。
我想了想我小鸟依人倚在他背上的画面,不禁狠狠打了个激灵,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做大侠这点苦都吃不了算什么。
况且……枕在瑞文的胸膛,抛却脸面,倒是挺舒服的。
廷芳说她家住在六德镇,只需两日路程便能到达。
瑞文道:“何时多了这么个地界,我怎么没听说过。”
廷芳掩面笑道:“小地方,公子没有听闻实属正常。”
“是吗?”瑞文面上看不出情绪,被身子挡住的手在我的臀部一拍,“下来休息一会儿。”
我脸一红,暗瞪了他一眼,看向不远处的茶棚,提腿下马。
四下无人径,唯有眼前的一茶棚,一小二,一茶客。小二目光闪烁,显然是恭候多时了。
我恍然大悟,原是蒙汗药登场的时候了。
我拽住瑞文的衣袖,小声道:“等会儿你先不要喝茶,跟着我的动作。”
他却道:“跟着你就当真蠢得无药可救了。”
我气结,好心提醒他,反被讥讽一番。
绷住脸皮,我躲过廷芳探究的目光,大步走进茶棚坐定。
“劳烦你上一壶热茶。”
“来咯。”
茶,自然不是什么好茶。
我掀开杯盖,细细嗅了嗅,除了浓郁的茶香什么也没闻出来。
眼珠往旁边转了转,却见瑞文已是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
我连忙用脚踢踢他,现在用内功逼药还来得及。
他反脚踩住我,疼得我一个咧嘴,险些叫出来。
廷芳察觉到我的异样,殷殷问道:“段大侠怎么了?”
“我……”我现在装晕是不是早了些。
瑞文道:“他是喝太急被呛到了。”
我横了他一眼,好端端地又坏我形象。
廷芳闻言似是深信不疑,笑得花枝乱颤。
“想不到段大侠有如此风趣的一面。”
“……”
我实在不想知道她是怎么联想到风趣二字的。
瑞文假意帮我顺气,附耳道:“呆子,蒙汗药是无色无味的,你怎么可能闻得出。”
我颇为难堪地低咳两声,又听他继续道:“时候差不多了。”接着便见他揉了揉额角,细眉微拧,作出头晕的模样。
我没有他那么细腻的演技,狠狠心,身子一歪,就砸在了桌子上,砸出好大一声响,不仅自己吓了一跳,身侧的瑞文也担忧地按了按我的手背。
我忍住抽气的冲动,闭上眼睛,放松身体,静候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若我没猜错,他们的老巢应该不远了,廷芳会把我献给她的头领,而这一出,大约是与我身上的武林贴有关。
四年一度的武林盟主大选,终于再掀武林风波。
我心里默默温习了一遍剧本,耳观鼻鼻观心,拼命忽视一双在我身上捏来捏去的柔荑兰指。
“想不到会进展地如此顺利。”小二道。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茶客问。
“将段大侠带回去。”廷芳冷笑两声,“至于另外这个,随便找个路边扔了。”
姑娘我敬你有三分胆色,敢扔未来的魔教教主。
小二道:“可我看他小子长得比段颖俊多了。”
“你懂什么,”廷芳娇笑道,“好男人要像段大侠这般,等我生米煮成熟饭,他定会负责,一辈子宠着我。”
“……”
我是不是听错了。
“手脚轻一点,别伤着段大侠,今晚姑奶奶我可要洞房花烛夜。”
听到洞房花烛夜几个字,我再也忍不住了,睁开眼,尚未有所动作,一只手率先捏住了来者的手腕,用力之大,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隐可见。
“我听说有人要洞房。”
小二立呼倒底,哀叫不已。
我看着阴沉冷厉的瑞文,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廷芳惊诧道:“你、你竟然无事。”
我见装不下去,亦坐起身道:“其实我也没中计。”
廷芳看向我的目光瞬间化作了一汪春水:“夫……”
“嗯?”瑞文冷冷地打断他,手上一用力,小二的手腕就脱了臼,疼得他冷汗淋漓,话都说不出半句。
我不住催眠自己,方才廷芳要叫的绝对不是“夫君”,按住瑞文的手道:“先松开吧。”
瑞文看了看我,冷哼着放下了手,这时小二已是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扮演茶客的小喽啰躲在廷芳身后,瑟缩道:“小姐,怎么办?”
廷芳指尖微颤地理了理发钗,硬是挺起胸膛,向前跨了一步。
“段大侠,其实我并非歌女,家父也未被歹人所囚,这一切都是为了试探你。”
“试探我?”
“实不相瞒,这次武林大会,除了选举新一任武林盟主外,还兼着我未来夫婿的比武招亲。”
这我倒从未听闻。
廷芳一扫往日娇俏,昂首道:“我真名詹廷芳,乃是飞刀门门主的孙女。”
飞刀门我确实听说过,算是江湖上一个老门派,不过门主孙女招亲又和武林大会有何干系?
我听得稀里糊涂,瑞文已是讥笑道:“三言两语便换了身份,黄毛小儿怕是都难以信服,”他对我道,“你信吗?”
我颔首:“信。”
“……”
4
瑞文面色一沉,廷芳眼睛一亮,我心中一惊。
被套路了,我说信岂不是连黄毛小儿都不如,说不信岂不是对不起宅心仁厚大侠称号。
我挽救道:“段某身无长物,并没有值得骗的理由,况且骗一次也是骗,两次也是骗,廷芳姑娘若当真要加害于我,祸来便是,有何可惧。”
廷芳感动道:“段大侠果然是个真男人。”
我看她一副随时都会落泪的样子,险些绷不住脸皮,做不出胸怀磊落的大侠状。
只有瑞文暗暗捏了捏我的手,道:“呆子。”
我心中附和,幸亏我武艺高强,长相端正,不然不正是一个活脱脱的呆子吗。
回握住瑞文的手,我真心实意道:“有你在身旁,呆一些又如何。”
反正你总不会看着我被别人卖了数钱,能□□刀的只有你自己,我什么都不用防备,安心走剧情,有坑就跳,跳了等捞就成。
还是瑞文好啊,活出了反派的风骨。
我不由对他一笑,瑞文见了亦是眉目舒展,当真好看至极,廷芳姑娘到底是眼光差,放着大好才俊不要,在我身枉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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