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看看前面到底有什么等着我们。”
3
萧翎是标准的武林盟主模样,气宇轩昂,身姿挺拔,待人亲切而不失威严。
我一面同他寒暄,一面悄然观察大厅。
是陷阱还是暗器?或许桂花糕里已经下了软骨散也不无可能。
我心里暗暗盘算着,那厢萧翎亦渐入正题。
“段大侠心中可有新任武林盟主的人选?”
来了。
我气息一凝,道:“自然是能者居上。”
萧翎笑道:“如我想的一般,”复又问道,“段大侠可曾见过小女?”
我如实回答:“一面之缘。”
他甚为满意地捋了捋胡须:“你觉得小女如何?”
“温婉贤淑,”我努力回想剧本上的介绍,“知书达理。”
萧翎道:“嫁做□□如何?”
我道:“有幸娶得此等女子,定当如获至宝。”
萧翎道:“段大侠可愿作此等良人?”
我……我道不出来了。
无怪乎南宫玉警告我不要踏出房门,萧盟主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
箫音音表面如水温柔,实则内心似火刚烈,许配给我,我们只会有一个下场。
她捅死我再自杀。
当然她并没有杀我的本事,所以最终结局是她把我捅个半死后自杀,瑞文再以为她报仇的名字把我捅死。
反正都不是好下场。
虽说对不住她,但是她按照剧本,一心追随瑞文,被频频拒绝后,伤心落发,出家为尼是最好的归宿了。
再者,我身边的人……凭着我对他的了解,他笑得淡定自若,内心已经掀起了惊天骇浪,上一次我见他这样,还是少时我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一个无名小卒伤到,至于后来……不说也罢。
我借着长袖的遮掩,轻轻拍了拍瑞文狰起的手背,对萧翎道:“萧盟主说笑了,我一个人闲散惯了,令千金跟着我只会受累。”
“是吗,”他转向瑞文,“据我所知,你与颜公子十余年来形影不离,江湖都说,既见白衣必遇玄裳。”
怎么把我们说得跟黑白无常似的,就不能起些双壁之类的好听的名号。
瑞文眯起眼睛,薄唇上扬:“令千金如何与我相比。”
我赶紧低咳一声,他装作没听见,继续笑吟吟道:“这世间,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站在他身侧。”
在萧翎震惊的目光中,我恨不得一把遮住脸。你清醒一点,你站得不是我身侧,是我的对立面啊。
萧翎到底是老江湖,眼色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继而抚掌大笑。
“好好好,武林盟交给你们这般出色的年轻人我也就放心了。”
我面无表情地端坐。
萧翎真是一环接一环地在害我的命,这话说出来,随便一个听墙角的传出去都会变成我将接任下一届武林盟主。那些摩拳擦掌,对武林大会跃跃欲试的中流砥柱岂能放过我。
瑞文起身道:“恐怕要辜负你的期望了,我们意在山水不在强权。”
萧翎不甚在意,而是对我道。
“记住你的话,能者居上。”
走出大厅,我对瑞文道:“记住了吗,萧盟主的教诲,能者居上。”
他扬眉:“你对我说?”
“不然呢?”我道,“你非池中物,你我心中皆明晓。”
“那也要看是哪座池,若是你这座……”
“嗯?”
“嗯什么,”他道,“你既然有自知之明,就该少管闲事,没有能力还不乖乖躲在我的羽翼下。”
我停下脚步,仰首望向天边的流云与褐红的霞光。
“瑞文你当知晓,有时不是想与不想,而是行与不行。”
如果能重来,我也想在你的手下做一个恣意妄为的反派角色,可惜不行,至少这辈子你我无缘。
他嗤笑:“想不到人人敬仰的段大侠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尽会说我,”我问他,“你呢?”
“我自然……”他哑声道,“尝试过。”
我但笑不语。我们自小一同长大,如萧翎所言,十余年来形影不离,他做了些什么,没做什么,我心知肚明。
然而,我没有点破的打算。
毕竟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弥足珍贵的。
我岔开话题道:“试与不试并不重要。”
他道:“什么才重要?”
我道:“重要的是,我们久立于别人门前,被人看到多不好。”
他笑:“原来你也好面子。”
“我好的可不止面子。”我眨眼。
他微微点头,接道:“还有色。”
4
我面上青红交织,忍了忍没忍住,在他胸膛上擂上一拳。
他按下我的手掌,微微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你好的是天道正义。”
我不好意思地抽回手,他把我想的太高尚了,其实我方才想说的是桂花糕。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怀愧疚,瑞文心志高远,作为他的对手我却胸无大志,实在对不住他的期望。
我不由暗示道:“你不要总把我想的太好,我终究只是一介凡人。”
他看着我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语塞。
他握住我的手:“无需害怕,无论如何我总会帮你。”
然而他不明白,我的害怕皆是因他而起就如同他的烦恼皆是因我而起。
行至中庭,我见花团锦簇,微风和煦,心中快意,捡起一根树枝对瑞文笑道:“我们许久不曾比试了。”
他亦捡起一根枝桠:“你想自取其辱,我不阻止。”
我挑腕,他压肘,两人都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功力,比起切磋更像是小孩子打架。
我们默契地使用最基本的招数,你来我往,打的不分上下,那些暗中窥探的视线逐一撤去,只余下一道目光炯炯地照着我们,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闹了一会儿,我收起玩心,随手掂着树枝道:“再过几日我们便能回去了。”
他没有应声,若有所思地看向枝头绽开的花朵。
距武林大会不足三日,另一个大会率先开启了。
飞刀门门主的宝贝孙女,詹廷芳的比武招亲。
瑞文道:“你现在报名为时不晚。”
“免了,”我道,“既然没有那份心思何苦去凑热闹。”
“你没有可不代表旁人没有。”
“我只管好我自己。”
“你确定?”
“确定。”
我说得斩钉截铁,未料到麻烦来得如此之快。这天下午,我收到一份信笺,娟秀的字体无声诉说着主人的殷殷期盼。
我手一扬,飘香的信封便在明亮的火光下燃烧殆尽。
“不拆开看看?”瑞文问。
“眼不见,心不静。”我告诉他。
显然我仍旧是低估了詹姑娘的执着,第二天,我在廊下被泫然欲泣的詹廷芳拦下时,已然避无可避。
“段大侠……”
幽怨的语调,委屈的眼神,都令我如临大敌。
我下意识地寻找瑞文的身影,偏偏他嫌身上出了汗,回房沐浴更衣了。
眼下,我唯有只身应战,且战且退了。
“詹姑娘别来无恙。”我礼貌而疏远道。
“叫人家廷芳啦。”她绞了绞手帕,咬着下唇看我。
我硬着头皮又道了一声:“廷芳姑娘。”
她上前一步,娇嗔道:“都是熟人,这么见外做什么。”
我后退一步:“男女授受不亲。”
“迂腐,”她瞪了我一眼,又赶忙摆出笑脸,“我是说段大侠风度翩翩。”
我开始怀疑她是掐准瑞文不在,故意在这守株待兔的。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她问。
我如实道:“收到了,但没来得及看。”
“为何?”
“被火烧了。”
詹廷芳气恼道:“又是他坏我好事。”
我不敢猜测这个他指的是谁,决定装傻充愣到底,问道:“想来詹姑娘有要事在身,段某不便打扰,这便……”
“等等,”她打断我,“段大侠明日会来参加我的比武招亲吧?”
“……”
说得这般直白,我躲都没法躲,瑞文啊瑞文,你为何还不来。
我头大如斗,对她道:“抱歉,我不能去。”
“为何?”她眼里蓄起泪水,湿漉漉地望着我。
“因为……”我飞快地找了个托词,“我已有意中人。”
倒也不算假话,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詹廷芳难以置信道:“你骗我!”
我叹道:“若是姑娘了解我的为人,应知我从不骗人。”
她纤细的身子抖了抖,站不住一般,歪在柱子上。
“是谁?”
我顾左右而言他:“一个值得喜爱的人。”
先不说我是暗恋,以詹廷芳的性格,她能给我下蒙汗药,就能给箫音音下□□,我是万万不可说出来的。
“好,”她凄然道,“我明白了。”
尽管对不住她,我仍是一颗石头落地,由衷祝福道:“愿詹姑娘此次招亲能觅得良人。”
她不知听进了多少,我站在原地看她踉踉跄跄的背影,心下多少有些不忍。
要怨就怨我是个大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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