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和萧桓短暂对视了一眼,彭陌的消息真是灵通,他们在林斯鸿那里试阵的事,这么快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林熠摆摆手,虽穿着一身银甲,却和先前的姿态不同,有些吊儿郎当,他左眉微挑:“好说,等我歇一歇就给彭大哥盯着校场那边去。”
彭陌笑着看了看林熠,领会了他的意思,重点在于“歇一歇”。
彭陌安排林熠和萧桓休息,傍晚在大帐设宴。
宴席间,彭陌手下的人围着林熠,什么好听说什么,又时时拿出乱七八糟的笑料来哄他开心。
林熠则作足了大少爷的样子,回帐的间隙就迫不及待换下了铠甲,似是连做样子的功夫都懒得花了,此时又是一身红衣。
他笑容不羁地懒散坐在那里,手中酒盏未曾空过,与众人嘻嘻哈哈,各种不正经,哪里是办正事来的模样,倒像是来躲他爹,寻个放松罢了。
“小侯爷难得来一趟,今天必须喝好喽。”
萧桓在林熠身边,也未能幸免,一群大老粗众星拱月,对林熠这位朋友也热情之极。
林熠本有些后悔,不该让萧桓忍受这种场合,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萧桓完全没有不适。
灯火辉煌,萧桓姿态自然,坐在那里很放松,修长手指拈着酒盏,任谁来奉承,他便笑笑简单回几句,应对自如,饮酒也痛快。
甚至有些风流之意。
林熠偶尔侧目看他,心中便想,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当真……也不错。
“小侯爷这位朋友,真是玩得开。”
“废话,小侯爷的朋友,自然也是倜傥不凡。”
萧桓给面子,众人觉得他是同道中人,但萧桓形貌出尘矜贵,举止再亲和自在,仍旧是让人不敢逾越,因此并无人敢冒犯他,开玩笑也不自觉地注意着尺度。
彭陌在主座上,比起手下的粗狂,他显得很是文雅,纵容帐内的人欢闹着,不时与林熠和萧桓聊几句,招待得甚是到位。
“小侯爷此行来,会指点练兵布阵之事,你们须得好好配合。”彭陌话里这么说,却是哄小孩一样。
手下众人也识趣地一阵赞扬,直夸小侯爷才华横溢。
林熠笑嘻嘻地照单全收,一句正事也不提,什么海月阵,什么练兵,都抛到一边去。
他慵懒地靠着宽大椅背,一腿踩在椅子上,绯衣如火,手臂支在扶手上,斜斜倚向萧桓那边,与众人推杯换盏,肆意大笑着。
落在萧桓眼里,便有些挪不开眼。
两人座位挨得近,萧桓转头看他,拿起酒杯递向林熠:“敬小侯爷。”
林熠扮得一副纨绔姿态,眼角因饮了酒微红,眉眼镀了一层轻狂,笑着与他碰杯。
这么一场接风宴下来,林熠略有醉意,萧桓则面不改色,仿佛喝的只是水。
“这人酒量深不见底呢。”林熠觉得今天没白来,萧桓真是让他意外。
两人回去,彭陌给他们各自安排了安静的单人大帐,林熠却拽住了萧桓,直接带他回自己帐内。
彭陌知道林熠功夫不俗,附近没有安排什么守卫。
休息时保证安静,玩乐时保证热闹,彭陌这细腻的心思,想必一贯吃得开。
林熠一回帐内就懒懒往案旁厚毯子上一躺,手脚舒展,感觉酒意缓缓蒸腾起来。
萧桓在他身旁屈膝坐下,低头看着林熠:“你喝得不少,难受了?”
林熠仰面看着萧桓,浓黑的眸子清亮:“阮寻,我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你。”
第26章 反水
“小侯爷也与平日不大一样。”萧桓道。
帐中有侍从提前备好的巾子,萧桓取了一块,轻轻拭过林熠脸颊,给他敷在额头,以躯酒气。
“装样子罢了”,林熠摇摇头,又笑嘻嘻看着萧桓,“我扮起纨绔子弟来,是不是也很像那么回事?”
“真假难辨。”萧桓笑道。
“从前……确实有过那么一段,算是年少轻狂。”林熠闭上眼。
上一世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林熠也有过斗鸡走狗、玩闹不羁的日子,幸而他根骨正,没长歪。
“你呢,阮寻”,林熠睁开眼,有些疑惑地笑着看他,“真正的你是今天这样吗?”
“哪样?”萧桓微微偏过头看他。
“……风流。”林熠想了想,说道。
萧桓闻言轻笑,摇摇头:“也不过逢场作戏。”
萧桓墨黑的长发垂下来,林熠抬手绕在指间又松开:“你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我?”
“这话,我也想问问姿曜。”萧桓抬手抚了抚林熠眉骨,又收回手,扶林熠起来。
林熠躺了那么一会儿,身上就有些惫懒,边往屏风那边走,边脱衣服,外袍、单衣、腰带,一件件随手丢了一路。
绕到屏风后,上身漂亮的肩背线条一闪而过,浴桶备着热水,林熠迈进去,水声轻漾,轻轻呼出一口气。
此情此景,着实有些灼人,萧桓站在帐内,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里的扰动。
“姿曜,我先回帐。”萧桓说道。
林熠模模糊糊应了一声。
萧桓回去也简单沐浴了一番,担心林熠醉酒直接在浴桶中睡着,便打算再去看看。
刚到门口,林熠却径自掀了帐门踏进来,一下子撞进萧桓怀里,温热的身体,腰身线条触感清晰。
萧桓扶住他:“真是醉了?”
林熠站好了,笑哈哈道:“没,就是睡不着,来找你聊一会儿。”
萧桓无奈笑着摇摇头,分明是半醉了,比平时还活泼。
两人头发半干,身上裹着件单袍,并肩躺在榻上。
“彭老将军是我爹的老师,德高望重,刚正不阿。”林熠翻个身趴着,侧过头,“他儿子完全不一样。”
萧桓说,“彭陌这人,说他世故老道也不为过。”
林熠声音有些闷:“我想不出,彭老将军的儿子,会有什么缘由对昭武军不忠心。”
“人心易变,有时候不需要理由。”萧桓拍拍林熠。
林熠从到九军部开始,早出晚归,那身铠甲撂在帐子里再没动过。
他把无所事事大少爷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还顺便打了几架,前呼后拥,北大营的人原本对林熠都不太了解,只当他是寻常的子弟,这下都明白林熠的“真面目”。
林熠用了三天,就成为九军部第一兵痞,彭陌对他很纵容,只要不闹出大事,任由林熠开心。
今天下午,萧桓应彭陌的邀请去品了新酒,回来路上,正瞧见林熠嘴里叼着根草茎,小混混一样与几个人围在一处打牌。
林熠抬眼看见他,吹了声口哨,挑挑眉毛,单眼一眨,萧桓见他这副小痞子作态,却比哪条街上的流氓都养眼。
“累死小爷了,这帮家伙……”
小痞子林熠夜里又带着一身酒气钻回帐内,洗了澡就抱着枕头去找萧桓,嘻嘻哈哈给他说今天又做了什么坏事。
“天天拉着我打牌,又不玩真的,瘾还那么大,看来彭陌平时管得够严。”林熠躺在萧桓旁边,枕着手臂,“今天我把他们赢了个惨,总算清静了。”
萧桓听得直笑:“彭陌今天跟我旁敲侧击,打听你是不是真的不练兵了。”
林熠哈哈一笑,往萧桓旁边凑了凑:“他这么迫不及待,可不能辜负他。”
各军部一年一换防,林斯鸿对手下的人管得不松不紧,军纪严明,小事上放权,各军部的风气也略有差异,彭陌在此任职,九军部的氛围就轻松一些,原则上的事情却也是没得商量。
林熠一早和萧桓溜达去了校场,彭陌身着武将袍,看见他们过来,便邀林熠上了高台。
前些天林斯鸿试阵时只安排了一千人马,今日彭陌这里却是一万兵马,步履齐整,脚步踏地、高喝口号时,便是震撼人心的雷霆之势。
林熠拉着萧桓坐在台上,看得饶有兴味:“先前我爹提点了几句,稀里糊涂就破了阵,今日这情景,我是没有底气了,就且当观摩罢。”
彭陌的手下陪着招待了林熠几天,自认对他脾性摸透了,摆摆手便道:“小侯爷过谦了,稀里糊涂都能破阵,若认真起来,那还了得?”
林熠哈哈大笑,对萧桓眨眨眼道:“九军部待着就是舒心。”
萧桓笑笑,想着若林熠真是这样的轻狂少年,也没什么不好。
彭陌在一旁看着,笑容可掬,原本半信半疑,如今也认定了,林斯鸿的儿子只是个心思简单的少年,金玉堆里养大,除了功夫好些,便与寻常纨绔别无二致,绣花枕头是也。
他心中对林熠评价如斯,却仍旧不表现出一丝看轻,客客气气道:“九军部演练海月阵已有七日,小侯爷便看一看,有什么不对的还请指教。”
练兵台上旗号一动,场中万人兵马阵如暗色岩浆流动起来,依旧以新月阵为基础,逐渐演变成不同阵型。
“这个我眼熟,那天我被我爹丢进去,好像就是这么个情形,啧啧。”
林熠起身靠在萧桓椅子旁,指了指校场,笑嘻嘻道。
彭陌笑道:“倒不完全一样,眼下步兵位列前阵,骑兵列于左右翼。”
林熠恍然大悟:“那还真是挺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