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在下 (砚上凉墨)

　　药漓将药箱放好后果见一个身量不小的忠厚汉子走了进来，还颇为熟稔地走到连应身后替他小心解下围裙，搭在自己的手腕上，看那样子还像是要给连应捏捏肩，当下药漓就忍不住了：这谁啊，不过和阿应才认识了一天就这么熟的吗？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
　　不着痕迹地走到连应身边，药漓一手搭上连应的肩膀就把人侧抱了过来，在连应讶然的瞬间替他捏起了双肩，笑着道：“那我今日还真是托了阿应你这知己的福了，不仅能吃上这一桌子好菜，还能吃到阿应你亲手做的菜，真是件幸福的事啊，就是不知这位知己先生姓甚名谁，又是做什么的了？”
　　哎，这浓浓的醋味是怎么回事？
　　连应顿生一种抚额无力之感，药漓还真的是小孩子气啊，不过他也的确应该给他介绍一下这位知己。只是在连应还没开口前那知己便淡淡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归思。”
　　“哦？原来还有个这么有意思的名字，那归思先生是如何与我家阿应认识，又是做什么的呢？”药漓手上捏肩的动作不停，嘴里犀利的问题也同样不停，特别是在“我家”二字上着重强调了一番。
　　“好了，你别跟审犯人似的。”这个时候连应不可能坐视不理，更不要说这二人之间不知为何擦起的对峙火花让他实在忽视不了，便站了一步出来，站在二人中间当起了和事佬，“归思是我招的最后一个伙计，而且也是外来人，所以我就让他在医馆里住下了。今天下午他还帮了我忙，故而请他吃顿饭难道不可以吗？更何况我与他难得聊得来，引为知己也不可以吗？”
　　连应连续的两句“不可以”让药漓最终只能小声嘟囔几句：“我这还不是担心阿应你吗，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是不要深交的好。”
　　“你觉得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
　　连应一个眼刀飞了过去，药漓连忙悻悻闭上了嘴，陪笑道：“不不不，不觉得，我的阿应做什么都对。”
　　连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这脸皮啊还真是不薄，刚想说开饭的时候又听到站在一边的归思喉咙里唔哝了一声，竟是重重的一声“哼”，不禁觉着原来这看上去沉稳老实的人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啊。
　　“归思你莫要多想，阿漓也是担心我，对你没别的意思，他这人讲话就是这样，不过脑子，直白得很。”对于自己的朋友，连应损起来那可是一点儿负罪感都没有。
　　饭菜虽好，但大家吃的都有些食不知味，那隐隐存着敌意的二人自不必多说，而被夹在中间的连应就更是难受了。
　　“啪”的一声，竹制的筷子被撂在了桌上，左边的归思默默停了下来，手捧着碗，幽黑的眸子定定望着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右边的药漓一惊，也默默停下了戳碗里饭的动作，那恶狠狠瞪着来历不明之人的目光被收了回来，转而讨好地看着连应。
　　“阿应，怎么了？怎么不吃了，是不是不合胃口啊？我觉得挺好吃的啊，尤其是阿应你炒的菜，简直比天仙楼的大厨做的都好吃！”对于夸赞喜欢的人，药漓向来是不遗余力。
　　而这个时候，一直和他不对盘的归思也悄咪咪地拣了筷子连应做的菜，吃进嘴里后还露出了一抹笑，频频点头表示好吃。
　　原本还要“生气”的连应看到这二人的“配合”动作也是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只好拿起筷子给身边的两个人一人夹了点菜，故意绷着脸道：“既然这么好吃吃就是了，犯得着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吗，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让让让，当然让，阿应，你也尝尝。”药漓说着就要给连应夹块鸡肉放碗里，可是这鸡肉还没到碗里就被归思半途拦截了去，让药漓有些火大，却碍着连应的关系只能忍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归思这回什么都没写，只是将那鸡肉夹进了自己的碗里，然后加了块糖醋排骨放到连应的碗里，对他笑笑示意享用。
　　这下子药漓可不肯再忍了，正要发火就听连应疑惑的声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鸡肉的？”
　　归思淡淡一笑，在纸上写道：“猜的。”
　　“唔，那你猜的倒挺准的。”连应回以一笑，夹起那块喷香四溢的排骨咬了一口，赞许道，“很好吃呢。”
　　“切。”药漓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心里却在暗暗责备自己怎么连阿应的喜好都没摸清，居然让这来历不明的人讨了好去。而且他才不相信这人会是猜的这么胡扯呢，对方来历肯定不简单，看来他要好好查查才是。
　　吃完饭后三人动手收拾了桌子，连应还抽了个空泡了壶茶，此刻三人便坐在大堂里喝茶消食呢。
　　“阿应，这三个伙计都招满了，工作分配什么的你决定了吗？”药漓抿了口茶，当着归思的面就谈起了正事。其实他这是故意的，就算对方是阿应的知己又怎么样，可不要忘了自己只是个伙计这样的身份。
　　“决定了。”连应笑笑，看了眼归思接着道，“之前招的阿牛负责药材的选货和进货，他力气大，人脉广，找些人帮工不成问题。至于宋伯就负责必要的时候和供应商洽谈以及跟着你出诊，而归思嘛就负责药材的记录和账房的整理，你看如何？”
　　“那谁来看医馆呢？”药漓对于连应的分配没有意见，倒是觉得阿应似乎漏了一点。
　　“你这不是还有我吗？”连应笑着打趣道。
　　“哎，阿应你的意思是终于要辞掉私塾的工作了？”药漓喜出望外，他始终不放心连应一个人在外面，只可惜怎么劝都劝不动，眼下阿应能自己辞职也是一件好事，不过很快他想到了什么又变得不高兴起来，“可是这样一来你不是有很多时间和这个家伙在一起了？”
　　药漓所说的这个家伙正事悠闲品茶的归思，连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便见归思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头都不抬，再看那姿态又分明有种难言的熟悉之感，却让他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个熟悉法。
　　“归思是我朋友，在一起又如何？你这家伙总是想的多。”连应敲了一下药漓的额头，微蹙眉道。
　　药漓捂着自己的额头，瘪着嘴，颇有些不开心：“能是我想多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你又说浑话了！”连应哭笑不得，真是不知该怎样劝说这个固执的人了，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感动的。
　　归思捧着茶杯岿然不动的手轻轻一颤，低垂着的眼睫轻闪了一下，恍神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快得让人觉得不过是产生了错觉而已。
　　“好了，我的决定就是这样，你听是不听？”最终，连应只能无奈道。
　　“听，当然听。”药漓哭丧着脸应道，不过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点子般飞快说道，“不过宋伯年纪毕竟大了，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东奔西走的吧，所以这家伙时不时地得跟着我出诊，换换宋伯的班。”
　　药漓此言也有道理，连应倒也赞成，又见归思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便允诺了下来。可事后想想，这二人初见面怎么就有点儿分外眼红的感觉呢？


第85章 华灯初上（一）
　　阿牛和宋伯都是对药材有些了解的，可归思就不一定了，不过即使这样连应也没有解约的打算，反正他还可以和他一起学习不是吗？况且药漓还一直很有教授他的兴致。
　　距离连应辞了书院的教书工作已经有几日了，这几日里但凡药漓有空便会教他们识认药草，传授一些简单的医理知识，若是药漓没空也会给他们留下医书让他们研读，等他回来却是要考问的。
　　这日药漓又要出诊，本想带着归思这个让他碍眼的家伙一同出去，就算碍眼也忍着了，他才不愿让这家伙和连应待一起那么久呢，哪想这次宋伯倒是抢着要跟他出诊，说是抵了下午的值班了，让他好连着晚上一起放个假，这么个要求药漓可真是没办法拒绝。
　　“没想到归思你在医学上也有不凡的天赋啊。”连应看着归思在他面前很快地就将一地的药材分门别类好，不禁感叹道。
　　归思腼腆一笑，那张憨厚的面容竟带出了一丝害羞之意，紧接着一张纸条就交到了连应的手上。
　　“是离先生教的好，还有就是阿应你的指导……很好。”
　　“呵呵，我可谈不上什么指导，也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连应笑着站起，但蹲久了的身体难免麻木，尽管他已经慢慢起来也挡不住头脑的眩晕和身体的僵硬，一个不稳眼见着就要摔倒。
　　“啊啊。”还没及连应反应过来已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便是归思急切却说不出话来的声音。
　　“我没事。”连应一手抚额，另一手就要推开对方的怀抱，对于这个在一瞬间让他感到熟悉的怀抱他说不出来的眷恋，可他知道他只能理智地推开，只因这个人最多是他的知己罢了。
　　归思看了眼连应惨白的脸和推拒的手，眸中神色不定，最终只是放开了他，垂下的手在连应看不到的地方暗暗握紧。
　　突然沉默下来的气氛让两人之间萦绕起了一种尴尬之感，正当连应绞尽脑汁想着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份尴尬时，一个娃娃脸少年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份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