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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的秘密 (天夏游龙)


  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再好听,这诏书一出,就是宣告肃王的摄政到头了,翻了年,皇帝尚未及大婚就要亲政了。
  这无异于平地惊雷,万寿是在冬末,翻过年,皇帝实则才十五,比预计的还政要早了整整年余。
  此事一出,朝堂上连日来吹得什么风,傻子也明白了。
  密云阴沉沉覆在天际,大节下的,摄政王府连片的琉璃瓦上白茫茫难见头,地上入眼亦皆是白,幸而廊柱是红的,斗栱檐桷俱是彩绘,又贴了门神红联,这才添了些喜气。
  尉迟锐自外路的书房出来,少有的耷拉着脑袋,面上窝着一团怒气,只不得发作出来,倒叫路遇他的下人都避得远远的。
  周义从后头追上,拍了他一肩膀。
  “容德,生什么闷气?”
  尉迟锐猛地转身,指着周义道:“我是生闷气吗?主上不自断左膀右臂,我会生闷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日日都要被言官烦死了!
  不说我手下,哪个麾下的将校没有受牵连的?眼看这年过完,跟着主上的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周义劝他,“与其等陛下登基了收拾你们,还不如趁主上还掌着权,给你们都安排到稳妥的去处。我不信你不知这‘以退为进’。”
  尉迟锐吼起来,“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咱们流血出的力,他小王八羔子想坐就坐,也不看这天下是谁打下的。早知今日,当初……”
  周义一个箭步把尉迟锐揪进旁里无人的厢房,合了门怒道:“你嫌命长无事,不要牵连主上和我!”
  尉迟锐气昏了头,虽然说话间也不曾指明哪个,到底知道是自个失言了。只撇着头不说话。
  “主上自有他的打算,你难道真要陷主上于不义?”周义耐着心苦劝,“来年你就任的那地儿,山高皇帝远,到时又不少你一兵一卒,你在那儿乐得逍遥,不好吗?”
  “我哪是贪图自己那点富贵安逸的人,主上待我恩重如山,尉迟锐就是舍了这条命去,也不能见主上有丝毫差池。
  主上他要我去哪儿都行,就是不该,不该砍了臂膀,把自个当盆菜送到人嘴边啊!”
  八尺的大汉,说着说着竟要掉下泪来,周义被他说得又动容又好笑,“容德,我会不知你待主上如何吗?你也忒小看主上了,肃王会是束手就擒的人吗?
  你们走了,还有我在呢,断不会叫主上出事。将来,万一……真要有事,我自会及时与你们知道,将在兵亦在,怕什么,到时大不了重召人马。”
  启元四年正月,尉迟锐调往西南都督府,任一方封疆大吏。
  自他始,肃王散尽手下大将,有改立旗帜转驻它地的,有另归别将的,又有不少就此伤退解甲的。
  正月二十日,开衙后的头一个大朝会,方四更天就有不少小轿车马自京城各处涌向朱雀门。
  主司仪典的几位大珰身穿兽锦袍,口含鸡舌香,已在殿前斯候。
  天挂银河,地流金水,辰星明暗间,鼓声沉沉初起。百官依次自朱雀门入,过了御桥,灯影里服冠济楚,行路间环珮铿锵,车马嘶鸣自宫巷外隐隐传来。
  待金鸡报了晓,天色微明,宫乐齐奏,自奉天殿,大承殿,武英殿……一路巍峨峥嵘,日月同辉时,奉天门、承天门、大明门依次洞开,御用各监,各司其事,礼部各官,各守其职。
  这一日金殿宝座被另设于丹墀之上,为的是让殿前百官俱可见闻。
  皇帝十二章冕服升座,百官数次拜兴,最后跪地不起。
  捧宝官这才开了盝盒、取出玉玺跪递于摄政王,肃王将大宝奉于驾前,向天下示告还政。
  启元四年春,日月天德,山河帝居,开一代太平盛世。


第八十三章
  李逸行前,往中和宫拜辞天子,赵珩方亲政,正是最在兴头上的时候,忙得不可开交。
  李逸原不准备皇帝有时间见他,不过是全个礼数。
  不想赵珩竟摒了左右,让他进去。
  照例给皇帝贺喜,又说了些祝福的话,李逸就要从殿里退出来。皇帝想起来道:“博士还是原先去报恩寺的打算吗?朕叫他们给你安排?”
  李逸平静地点了点头,“逸正愁不知如何避开肃王,有陛下相助,自是再好不过。”
  皇帝笑了笑道:“博士不必顾忌皇叔,他且自顾不暇。”
  “肃王殿下出了何事?”
  刘顺忠在旁替天子答道:“赵渊已非肃王,现在狱中等候宗人府发落。”
  “陛下!”
  李逸瞪大双目,不敢置信赵珩竟会真的翻脸不认人。
  “朕应过皇叔,会将你平安放了,可从未应过不计他的旧账。”
  赵珩答得心安理得。
  “陛下,赵渊所犯何事,要革去王爵,直入狱中?他为大成所立汗马功劳,为庶政日夜操劳,这些都不足以抵去那莫须有的罪名?”
  “大胆!”刘顺忠上前一步,呵斥出声。
  李逸心中焦急,只拿眼看向赵珩。
  “博士想不想听皇叔自个说说,他犯了何等重罪,要由宗人府来发落。”
  按常理,赵渊该由大理寺刑部过审,若赵珩不愿弄得满朝皆知,下诏狱让銮仪卫密审也是寻常。
  可皇帝说,赵渊由宗人府缉拿了,这犯的便是皇帝家事,赵氏之罪了。
  李逸脑中闪过了数种可能,最现成的罪名就是谋害宗亲,沈殷是皇帝亲舅,虽然明面上都说定国公是得急病而亡,朝上又有几人不知是被赵渊一夜屠了府。
  跟着韦徹去探监的路上,李逸早将去别处的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其渊无事,他还念着避开他,其渊如今身陷囹吾,李逸恨不能退回被囚宫里的日子,只求他平安。
  入了大狱,地面两层都走尽了,还未见着赵渊,李逸开始有不详的预感,果然,韦徹领着他往地牢深处去。
  越往下,越是阴森,呼吸间闻到的皆是湿腐气味,李逸心沉至底,竟觉得向里的每一步都有千斤之重。
  甬道的尽头隐约传来水声,李逸猛然想起一事,心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韦徹却不再领着他往前走,而是拐进旁的一间屋中。
  石室内桌椅齐整,并不像典型的牢房,李逸打量了下四周,正面的石墙上到处都是水渍,又有苔藓生在石缝中。
  韦徹沉默着向他指了指石墙上的小洞。
  李逸不明所以走上前去,水声从那洞中传来,越发清晰,他不安地将双目移至洞口。
  眼前霍然开阔起来,石砌的圆形水牢里,赵渊背对着他,立在没腰的深池内,双臂被铁链锁起,近乎一字拉开,他的上身精赤,伤痕隐现,黑发散没在水中。
  李逸惊嚇得连退几步,不敢置信所见,被扣人质前,他最后见的就是其渊的背影,再见仍是背影,却是这番情景。
  只一眼,李逸差点就落下泪来。
  他转身看向韦徹,目中迸出怒意,韦徹示意他坐下,并不多做解释,只道:“博士且耐心等一阵,陛下稍后会来此,到时就明白了。”
  李逸只觉半刻也等不得了,明明如坐针毡心慌意乱,却不得不拼命叫自个冷静。
  这般挨了不知多久,石墙的另一面忽然传来响动,李逸惊觉起身,踌躇着,到底抿紧唇,鼓起勇气再次走到那窥洞处。
  赵渊的肩脊颤抖,似无法抑制体内窜动的痛苦,他的周身开始有鲜血渗出,随着身体的颤动,叠荡着,晕红池水。
  李逸紧闭双目退开,猛然间转身从石室里冲了出去,韦徹愣了愣,忙跟在李逸身后出了屋子。
  水牢外,李逸厉声呵斥狱吏,令他打开铁闸,神情举止浑似变了个人。
  那狱吏正要赶人,因看见韦徹向他点了点头,方面无表情开了牢门。
  李逸闪身就入了牢房,韦徹大步跟进,与他并立在池边,然池中人根本无暇注意周遭任何事物。
  痛苦逼得赵渊无法直立,将整个人都蜷没到了水中。
  李逸这才注意到,池水底部,赵渊的脚上亦有长长的铁索扣住。
  四肢的铁链因他的挣扎而剧烈晃动,泡软了的皮肉被锁链磨伤,鲜血便是如此渗入水中。
  李逸一眼瞥见左近就是通往池内的石阶,他才动了身形,就被韦徹一把拉住。
  “别动!你看那池水。”
  水中已不再有鲜血渗出,转而冒起汩汩的白泡。
  韦徹又将铁链的端头指给李逸看,只见与赵渊血肉相触处,铁索发出滋滋声,竟似被腐蚀了一般。
  做完这些,韦徹转身面对李逸,手起刀落,眨眼就从他的袍边上削下片衣角。
  那一片衣料翻飞如蝶,随着韦徹施加的劲力,飘然落入池中。方才触到水面,就燃起丝丝白烟,很快便溶烂了。
  韦徹这才道:“池水有毒,剧毒。”
  李逸骇然将目光从那腐了的衣料上移到赵渊身上。
  “其渊他……”
  为什么丝毫不受影响,甚至那毒像是从他身上散入的池中。李逸被自己的判断惊到,以致脱口而出的话再问不下去。
  “皇叔中了血毒,池水因他才会变得如此,他自个自然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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