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又深深地吐息,醇香的酒意在周身缭绕着。
他有点困了。
……
次日,温凉起身的时候,绿意谨慎地等到他彻底清醒后说道,“格格,院子后头客房内入住了两位小主子。”胤祥和胤祯住着的客房恰好和温凉的小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只是有着墙头栽种的花草,导致完全看不出来什么。若是从客房那处绕到温凉的院子来,至少还得绕一大半的距离,花上一刻钟的时间,因而很少有人知道这里。
若不是苏培盛特意提醒,生怕温凉和两位小主子撞上,温凉也不曾知道这点。
温凉转念一想,便知道这人是谁了。因为他负责外头事情,朱宝往外跑腿比较多,他和门房关系很好。昨个下午回来的时候,朱宝便曾说过下午时分贝勒爷出去了,如今想来,许是胤禛的兄弟。小主子……那或许是胤祥胤祯两位了。
绿意丝毫不知温凉只是片刻的时间便把两人的身份给猜测出来了,在温凉打拳后就按部就班地给温凉端来早饭。自从他们有了小厨房后,这些事都是绿意在做,朱宝偶尔搭把手。虽事情繁多了些,但温凉允许他们自个做东西后,他们私下也有小动作,生活也舒畅了许多,对此倒是非常开心的。
早膳后,温凉本打算出门,在绿意一劝再劝下才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的伤势犹新,绿意对此心惊胆战。
温凉刚摊开书籍,便把绿意的絮絮叨叨给抛开了。绿意见温凉沉浸在书中,便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给温凉搬来点心茶盘,这才避开到正屋门口做刺绣。
山不来就我,温凉自佁然不动,可惜那山偏生主动飞起,竟是从墙头上掉下来了。
随着“哎哟”一声,绿意和朱宝两人迅速地挡在温凉面前,等他们看清楚摔下来的小公子到底是何人时,绿意和朱宝有点踌躇,这方位和模样……有点不大对劲啊。绿意骤然想起来早晨苏爷爷派人嘱咐的事情,莫不是那两位小主子中的一位?
温凉在绿意和朱宝两人的阻挡下,还是透过缝隙看清楚那正哎呦摸着腰的少年的模样,那和胤禛有三四分相似的样貌昭示了他的身份。
温凉淡淡地说道,“绿意,去把小主子扶起来。朱宝,去通知苏培盛,那逃跑的小主子正在我这里。”他自在地掀开了又一页,看起来完全不为所扰。
“我才不是逃跑!”胤祯跳脚,还没等站直了身子,这脚就先扭了,顿时又扭曲了脸色,疼得哀哀叫唤,听起来着实可怜。
温凉在这边看书,小少年在另一侧捂着脚踝跳脚,绿意着实头疼。
“您暂且停停,奴婢粗通医理,让奴婢看看情况吧。”绿意轻声劝道,要是待会不小心再扭了另外一只脚,那可真的就是无妄之灾了。
胤祯抿唇,觉得在两个女子面前表现出虚弱的地方非常不得体,咳嗽了两声放下脚来,强壮镇定地说道,“你们是谁,在爷面前还不快快跪下?”
温凉看完一页又掀开一页,淡漠地说道,“您又是哪位?不问自取,视为贼也。您不问而入,是否也当如此?”
胤祯颇有种备受羞辱的感觉,他强颜道,“这是我皇兄家中,我为何不能自由出入!”
温凉合书站起身来,“若是您皇兄家中,为何还需闭门跳墙!即便是您兄长家中,若是妻妾后院,您难道也可自由出入?说一千道一万,此当为闺房,您肆意走入,难道也认为这便是常有无碍之事?”
胤祯面红耳赤,有种想掩面而走的欲望,切实到了温凉提起的时候,他这才想起这是一位女子的闺房。即便她说话清冷,吐字冰凉,却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莫说为何这个女子会出现在前院,只说他那位老学究的哥哥,要是被逮住,岂不是要被他训斥得半死?更别说他还有偷跑的罪名。
早知道早晨起身的时候,便不该因为惊慌跳墙,如今竟陷入如此尴尬的场面。
温凉往胤祯的方向走去,小少年急得大叫了声,“你给我站住!”刚才被急急逼迫的感觉仍在心头,这女人突然靠近意欲为何!
绿意看着个皇家阿哥被温凉吓了一跳的模样内心憋笑憋得肚子疼,只死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看起来一颤一颤的,表面看来倒像是担心的模样。
等胤禛得知消息回来的时候,寻到温凉院子里头,还未走近便听到自家弟弟叫唤的声音,“疼,疼,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啊!”随着“咔哒”一声,胤祯的声音差点没破了嗓音。
胤禛沉着脸色跨入院内,就见温凉身着女装,不顾地上脏污半跪在胤祯身前,单手还握着胤祯一只脚。等到他们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温凉已经施然然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虽然给十四阿哥正骨了,然伤筋动骨一百天,您回宫后还是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免得造成习惯性脱臼。”
他接过绿意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这让胤祯顾不得站在温凉身后的四哥,气愤地开口,“难道你还敢嫌弃我脏?!”
“我尚未出嫁,接触一个陌生男子的皮肤,不应该避讳才是吗?而且难道十四阿哥认为您的脚……乃是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宝物,在地上滚了一遭还干净如初?”温凉挑眉说道,虽没有什么表情,那疑惑的语气几乎突破天际,让胤祯后半句话还没出口便堵在心头,噎得异常难受。
温凉对女子的身份淡然自若,宛若他说的全是事实。
胤禛站在身后听着两人的对话,眼底一闪而过隐隐笑意,在胤祯看到他的时候,又转变为平静沉寂,“胤祯,我听说你早上起来,刚知道在我家,便直接跳墙了?”
这事后追究的语气让胤祯皱巴了脸色,“四哥,您误会了。这不是知道是在您家,一时高兴之下我就想着要爬墙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那爷一时高兴,给你布置个任务,回头多练习一百张大字,这个月底交给我,想必十四弟也很是满意,然否?”胤禛平淡地说道,仿佛刚刚说的是轻描淡写的话语。胤祯一贯爱武不爱文,这多写一百张大字对他来说虽还没到伤筋动骨的时候,却也是大大的难题。
胤祯心里清楚,若是现在答应了四哥的话,这回头他便不会和母妃说起受伤的原因,不然即便德妃偏爱胤祯,这跳墙的事情也还是会惹来德妃生气的。他只得憋屈地答应下来。
胤禛的视线落到了温凉身上,还未说些什么,墙头上又冒出个小脑袋,胤祥笑嘻嘻地看着狼狈的胤祯,“我都说了让你不要乱动,眼下可好,这段时日倒是免去上书房了,因祸得福。”
胤祯不满地喷喷鼻息,什么叫做因祸得福,这是雪上加霜才对!上书房可以不去,难道功课还可以不写不成,且宫人又不是摆着好看的,胤祯可不敢撒娇打泼不去读,免得到时惹来康熙的怒火。
不多时,张起麟那边有点急事,把胤禛叫到了外头去。胤禛一离开,院内的气氛就融化了些,胤祯被绿意扶着在椅子上坐下来,而胤祥也小跑着过来了,陪着胤祯说话,两人的关系还算是不错。
只是胤祯这边和胤祥说着话,这眼睛还是蠢蠢欲动地看着对面坐着安静看书的温凉,这刚才连着几句都被温凉给压着,胤祯倒不是非要跟人计较,只是这心里觉得不大爽快。
“喂,你叫什么?”胤祯敲了敲桌面,试图引起温凉的注意。
温凉连头都没抬起,安静地说道,“您知书懂礼,应该知道女子的名讳只有父母与丈夫才能知晓。”这瞎话温凉张口就来,别的不说,温凉的名头,前院的人都是知道的。只是张起麟死守着前后院的界限,硬是没让前头的消息传到后面去罢了。
胤祯有点小不满,又说道,“你怎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爷?”
“您想杀了我?”
“爷没事杀你作甚!”胤祯皱着浓眉。
“既然您不想杀了我,我为何需要害怕?”温凉把最后一页看完了,心满意足地合上书,然后端起了放在桌面上的茶盏,绿意泡的茶水温度适中,刚好能够让温凉小口啜饮起来。
胤祯没能从温凉这里讨到好,自然不乐意了,他还未有动作,温凉便看着他说道,“十四阿哥几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胤祯没好气地说道。温凉是胤禛的人,这长兄身边的人,不管他再如何生气,这总归是落不到他手上的。想通这点,胤祯都不想理会温凉了。
“只是想到,会从这两丈有余的墙头跳下,果然是个孩子。”他喝完茶水起身回屋,身后胤祯气得差点直接站起来了,“胤祥,她居然敢骂我!”
胤祥奇怪地看着胤祯,温和地说道,“姑娘说得没错啊,我们的确还是孩子。”他循循善诱,端着兄长的样子,“你看,你今年才十一呢。”
“孔融四岁让梨,甘罗十二为相!他这话不是在欺辱我,难道还能在夸赞我?回头我就让母妃帮我要人,看我不好好……”他这话还没说完,顿时就愣住了。
胤祯砸吧砸吧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脸色青白交加,这不正是印证了她刚才的话语?一个还没脱奶的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