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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魂生 (川絮长灯)


  楚翛整个神智已被烧的片甲不留,连揭穿大流氓干了坏事还想栽赃陷害的精神都见鬼去了,一见秋笙坐直了,慌忙低下了头,眼神到处乱飘,弄得刚刚耍了流氓的人倒像是他一样。
  秋笙目不转睛的凝视让他坐立不安,脑子在半空中飘了半天终于想起御膳房里还有煎好的药,前言不搭后语地支吾几句,就赶着投胎似的跑出去了。
  他前脚走了,将万岁爷独自留在房内自我检讨,秋笙揉揉下巴认真琢磨了半天,默默想到:“回头去趟天渊寺仔细问问,想个招把这人的病治好,把底细摸摸清楚。看那样子该是初吻,这个便宜都占了,再不负责,简直丧尽天良。”
  看样子他是决定不搭理醉花楼那帮哭着喊着求着要当秋爷小妾的小姑娘了。
  他甚至想好了若是净然那老秃驴联合着楚翛一同打太极,该上何种刑罚逼开他的嘴,忧心忡忡等了大半天,怀疑着可别是把人气跑了,楚翛到底是端着药进来了。
  他在御膳房抱着胳膊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敢出来,早已心不红气不喘了,将温热的药碗递给秋笙,打手势道:“好药,御医开的方子这两日暂且停停。”
  秋笙挤眉弄眼:“你是不是可担心我了?嗯?”
  楚翛老实点头:“嗯。”
  刚才还像情窦初开似的亲一下都要手足无措,现在又八风不动周旋着调情,秋笙一愣,端着药一口闷了,冲楚翛腻腻歪歪地一笑:“好喝。”
  楚翛:“我没放糖。”
  “小娘子亲手熬药,黄连都甜,”后劲十足的苦味弥漫开来,他强装不甚在意地抹了抹嘴角,稍稍收敛了不正经的神情正色道,“亲都亲了,阿翛你可要对我负责,这样,先说说你这将死之身的脉象是怎么来的?别拿武林高山装神弄鬼的那一套糊弄我,半疯的大傻子才信。”
  楚翛一听这话就明白他绝不是一无所知了,又不敢贸然打开天窗说亮话,只好斟酌着语句挑三拣四地说道:“脉象凶险,却久久未死。我体内毒骨便是其中缘由,既致使我气血亏空,又暂保我性命不能速速就死。常年剧毒之物沉积入血脉之中,造就一身墨黑污血,饮此血者,不出半刻即丧失神智听凭使唤,不出三个时辰,必死无疑。”
  他慢悠悠地将手势打完,本以为秋笙会大惊失色,至少目瞪口呆差不多,可他不知道万岁爷不久前刚刚接受了乌金蛊摧残锦衣卫的事实,一时间倒没表现得过于惊愕,只在听到最后时拧紧了眉头,上前握紧了楚翛搁在桌角的手:“审克斯时用的,是你的血?”
  楚翛没想到他能记这么久,只好愣愣地点头承认。
  “毒骨…是如何…”忽然想起楚翛似乎曾经对这个问题表现出显而易见的回避,秋笙连忙临时将话题一换,一面慢条斯理地揉捏楚翛的手指,“去的掉么…治的好么?”
  楚翛低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起来:“自然,江湖高手远比秋爷想的多得多。”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颇有些感慨万千,半年前还有许留山曾经因他斩钉截铁的赴死态度而愤愤不平,谁知在这条独木桥上,半路居然杀出一个秋笙来,时至今日,他已断然不可心甘情愿奔赴地狱。
  想来人世间唯一点真情,最难钉是钉铆是铆地掰扯清楚。
  “何时前去?”
  闻言,楚翛经过短暂的犹豫,便当机立断将许留山叮嘱过的“越早越好,切勿耽搁”抛到九霄云外,兀自揣度后便答:“一年后。”
  阁主装模作样耍无赖藏心思的本事可谓高超,撒谎骗人却是大短板,秋笙见他欲言又止便知他所说之言必不真切,狠掐了一下楚翛的指尖,见人疼的皱眉,一面安抚似的摩挲两下,一面沉声问:“说真话,人家郎中如何交代你的?”
  楚翛一缩手。
  他这般偶尔耍耍小孩子式赖皮的性格秋笙也是稀罕得不得了,一边笑一边无耻地一伸手抓起了楚翛另一只手继续摩挲:“以后别当着我的面瞒天过海,就你这水平,小太子你可能都耍不溜,还想糊弄我?”
  他嘴上拿楚翛逗闷子,说来也是见这人病症突发不止一回,深知此事万万不容小觑的缘故。通常那帮一把胡子一副狗皮膏药横行天下的赤脚大夫都巴不得早些把病人放倒,不然便无论如何不肯安心似的。这人都要行将就木了,是个郎中就不能在控制范围之下让他满天乱蹦跶。
  秋笙前些年在南大营跟着韩老将军专门练过审讯战俘时所用的眼神,此时虽说无意相逼,终究是无意间稍稍透露出了些许,对付本就心软的楚翛已是绰绰有余了。
  他轻叹一声:“即刻。”
  “这不行,”刚刚还声称要实事求是的万岁爷当下翻脸改口,“住一个月吧。”
  他抬头看着楚翛,正要伸手揽过他的腰,只听外头风声倏然一变,手下一搂一个空,却见楚翛一个侧步闪身,便躲到内室去了。
  秋笙用力揉了揉眼,起身向外走了几步,竟看到郑南猫着腰鬼鬼祟祟地钻进了御膳房,时间还早,他手脚又轻,里头竟没一个人发觉。
  这人跟着秋笙平定天城叛乱时也受了些皮毛小伤,一面顶着有功忠臣的名号就混进了皇宫,平时这点磕磕碰碰自己胡乱抹一把草药就算完事,到了京城重地被御医院各位大爷一看,差点儿没扯着大布巾子将他现场包成木乃伊。他拼劲全力躲来躲去,最终还是被裹了一条大白裙子里里外外到处晃悠。
  秋笙本是想一回来便给他封西南提督的官职,也好让他在京城中混得风生水起些,不至于被那些认钱认官不认理的刁民欺负了,可这一入京便先被刘安下了禁足令,连早朝都不让去了,何谈耗神封官。
  眼下精神好些,竟起了玩心,他悄悄跟在郑南后头尾随到厨房,还以为这人能偷摸干点什么大事出来。谁知片刻之后,他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堂堂一方亲军总帅竟神情猥琐地撕了两条鸡大腿,一面蹑手蹑脚往外跑,一面口水直流地撕咬住了鸡腿。
  秋笙觉得自己的下巴和眼珠子要一起掉下来了。
  “郑南!”
  那半佝偻的猫腰统帅脊背顿时一僵,双目圆瞪地回头,却固执地死活不肯丢弃嘴里的作案证据。看到来人是秋笙后,他先是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便拿稳了鸡腿嘟嘟囔囔地解释:“我饿了。”
  秋笙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郑南的脑门上:“吩咐厨娘替你做就是了,还用得着偷鸡摸狗?”
  “站主你可快别提了,”郑南将口中那一大块鸡肉囫囵吞下肚去,一脸哀怨,“御医院先是把我捆成了粽子禁了我的足不说,还特意嘱咐小厮说什么这两日饮食清淡,大鱼大肉入不得口,这倒好,愣是逼着老子当了这么久的和尚,头上都要长出蘑菇来了。”
  秋笙轻笑一声,一把夺走郑南手里吃了一半的鸡腿,将人生拉硬拽出去:“走,上议政殿,召集文武百官!”
  郑南:“干嘛去?”
  左移右闪避开他夺鸡腿的手,秋笙大笑道:“升你的官!”
  门外两人吵吵闹闹地走远了,楚翛靠在内室床柱翻阅医书,还没消停一会儿,周雍就见缝插针地跑来骚扰他了。
  他一双长腿勾在房梁上,整个人在空中晃来晃去:“顾嵬醒了。”
  “是该醒了,吓晕他的那个昆仑山鬼我都替他灭了,”楚翛头也不抬,“最近崔嵬那头有无要事?”
  周雍皱皱眉:“你问我?番茄蛋呢?”
  楚翛面不改色:“送给秋笙玩了,你那不是还有一只信鸟?”
  “自从上回你回去,北崖便再没发生过诸如楠磺数目时多时少、大半夜见鬼的怪事了,倒也算是平静下来,估计最近是找不出那人了,”周雍飞身下梁,站在楚翛面前睨了他一眼,“昆仑山鸟是随便送出去好玩的么?阁主。”
  阁主闻言抬眼笑笑,没说话。
  周雍见他避而不答,冷哼一声,口出惊人:“动真心了?毒骨除干净了?你这是打算顺杆上打一棍子就跑啊,还是准备长久负责?”
  楚翛针对这几个问题认真思索片刻,终究是一个都没想明白,转而摆摆手走向茶桌:“喝茶吧周兄,这些事现在忧心,未免操之过急。”
  “觉得我杞人忧天?”周雍冷冷道,“毒骨一事都说了,他也不是个傻子,长此以往崔嵬阁归在谁名下他会猜不出?你若是有心于此,趁早把这一团乱麻早些捣鼓明白。”
  “…”
  看来不仅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楚翛眼下简直是“既有远虑,又有近忧”。他苦思冥想半天,还是无法理解从前在崔嵬阁少言寡语的周雍,为何到京城呆了一阵之后就愈发向顾嵬的方向发展。
  古人曾说,败家缺心眼的少年人背后都会有一个碎嘴子的管家公,如今看来,此言着实不虚。
  他猛地就肝疼的很,将视线自周雍方正不阿的脸上移开,转向窗外古树抽绿的新芽,长叹一声,轻轻笑了起来。
  总而言之,此后的一个月,过了一段太平日子。
  南蛮强占了江南后便长时间内不再有异动,西洋水师无缘无故撤了军,前不久捣乱的北骊也在天城一事中见识了秋笙被赤血近距离一炸还能拍拍屁股没事的本领,加上族长拉图心力交瘁,极寒肃杀之地更是不利于伤病恢复,愣是被一阵小北风吹到了,至今没从床上爬起来。南北无患,沿海线平安无事,边境虽是小战不断,但短时间内开火大战是不太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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