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笙深入敌营,一身鲜血淋漓地抵达萨满川木帐前,两人隔着一道窄窄的小木门无声对峙,片刻后,那倚靠在房柱上的男人终于撑不下去,咧开嘴冲精疲力竭的秋笙笑了一下。
“秋子瞻…”他咬着牙根恶狠狠吐出一句,顾不上自己早已是此人手下败将的事实,转手提刀握枪,劈头盖脸便朝着眼前人狠命砸过去,两手间不知如何旋转了下,沉重无比的钢刀竟是横空翻过整整一圈,直冲着秋笙的心口而去。
承影剑在手,却无论如何再没力道挥举杀敌,秋笙吐出一口血水,侧身将整个腰骨下弯到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抬高手臂以剑鞘挡住来势汹汹的大刀。这串动作行云流水做下来,其精妙巧合程度令人很难相信这竟是此人在强弩之末的一记自保之术罢了。
这杀招力度不是说着玩玩的,秋笙一路过关斩将,本就心肺受损头昏眼花,虽说借着巧劲儿闪避开了大半数攻击力,却还是生生受了未散的余力,横剑在手直立于地,喉头猛然一阵腥甜。他睨了站在一旁的萨满川木一眼,硬是将这口不吐不快的热血强压下去,转而便是翻江倒海的剧烈作呕感,却被他奇迹般转为一道浅浅的冷笑,长眉微挑,竟是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潇洒模样:“也算是旧时老友,何必一见面便横刀相向?多伤和气。”
萨满川木体力也并未好到哪里去,何况这人天天坐帅帐里呆久了,养出了一身的软骨头,这一击已经耗尽周身气力,眼下也是粗喘个不停,只微微眯紧了一双细长的眼睛冷哼道:“你来此处便是送死,何必多加言语词缀?遗言恐怕也可免了,你这般罪大恶极之人,死后我自当将你鞭尸三千,也算是不枉此生。”
这俩残废像是两头狭路相逢的饿狼,明明想将彼此的脑袋以最快速度撕扯下来,却是有心无力,因此只能远远地互相怒瞪着放狠话,仅仅是浪费些吐沫星子将对方恶心个一溜儿够,除此之外全然无半分用处。
秋笙敏锐地察觉到萨满川木的情况看上去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立刻便将目的从“玉石俱焚共赴地狱”变成了“鱼死网破你死我活”,登时觉得周身随着鲜血流逝的气力再度返还了大半,手指扣紧剑柄,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对面的敌人来。
这人大概是上了年纪,甚至连走路动弹都有些半身不遂的征兆,左腿移动间竟然还要拖带着右半边身子挪出来。方才还尚未发觉,此时眼界清明几分,竟然发觉这人的眼神似乎也出了问题,用力将双眼瞪大之间,像是再极力辨别出眼前事物。右耳微侧,竟像是左耳不良于听的样子,整个人较之上回谈判时不知老了几倍,恍然间竟有种大限将至的死气。
秋笙悄悄扯了包棉金粉胡乱抹在腰腹处的伤口上,借着瞬间的剧痛,神智更是清定了三分。挂着满头冷汗,却是能够重新将长剑挥舞在手,耍了两把剑花,冲萨满川木低低一笑:“族长大人,实不相瞒,秋某此行前来乃是寻人,若是将此人下落告知于秋某,生杀死活,单凭族长一人把控。”
萨满川木逞强道:“难不成我便杀不掉你么?”
这还真不好说。
秋笙:“两败俱伤?那倒是粗人间的决断…不如听我说说?”
萨满川木眯起了眼睛:“秋子瞻…”
“但寻一人,”秋笙不理会他,继续一字一顿道,“南疆巫蛊寨寨主。”
第76章 破局
他这几个字一撂下,萨满川木那张满怀愤恨的老脸上顿时闪现出片刻愕然惊异,却被这老狐狸巧妙地掩盖下去,继而冷声道:“巫蛊寨寨主又与我有何干系?阁下前辈犯下的蠢事酿成的祸害,难不成还来找我兴师问罪么?”
常人看去,萨满川木的神色自始至终都冷若冰霜,秋笙却不然。虽说先前连夜点灯熬油批奏折伤了万岁爷的眼,可此人身后有高人指点,供着百两黄金八斤药的世间珍奇养着不说,这高人还是个事必躬亲的事儿妈,有事没事就乐意看着生性怕苦的秋笙喝药,足足三两年工夫,千金贵药几乎就没断过,硬是将他一双见不得天光的瞎眼调养成了能张目对日的千里眼,纵然眼下处于极端不适的情况下,用来观察萨满川木这点不怎么高明的小神情也是绰绰有余的。
帅帐外头不远处仍可听到死士军与铜铁假人交缠拼杀的厮杀声,秋笙对方久训练出来的兵马自然是再信任不过,自信最差的结局无非便是两败俱伤,心下便颇有几分肆无忌惮的嚣张,体力也着实不允许他再与萨满川木多费口舌,扬眉道:“你将那老毒虫跟菩萨似的供着,可知她内里打了个什么算盘么?川木兄,我瞅你精明聪颖一世,可曾对如今晚节不保有所预见?怎么偏偏就要在这么个小阴沟里头跌跤呢?”
仅有的两句客套话说完,显而易见地并未起到任何作用,秋笙眯起眼睛握紧了承影剑一转剑身,暗自提了提气力,只觉尚可使出平日里五六分内力,心知再加拖延只会雪上加霜,当机立断便是一剑奋力劈下:“得罪了!”
若是此时秋笙仍是三五年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气少年,仅凭一腔沸腾热血便坚信凭一己之力可颠倒乾坤,那萨满川木虽说已是一把吊儿郎当的老骨头,却也未必不能与之抗衡一二,借着巧劲儿将人收拾利索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可如今不同,自先前与南大营火军的交手过程中便可窥见些许,虽说像这么个年岁的少年郎一年间变化皆大似一年,不过须臾时日过去便已不可同日而语。可这小混球不知是受了哪门子高人指点,竟是借这区区几年脱胎换骨,眼前仍是副较之当年仅仅硬朗几分的清俊面庞,萨满川木竟是有些不认得他了。
抬手接住他一记毫不留余力的杀招,顿时发觉站在眼前的敌人已然不复彼时少年,而已是个身有顶天立地之能的男子汉了。
何况这疯子不知受了何种要命刺激,明明一路过关斩将而来已是遍地鳞伤,却仍有本事拼尽全力耍出这样的招数来,任凭萨满川木再如何心高气傲,仍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眼下的确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哪怕秋笙的战斗力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下降,以长剑锁了老头子的喉头也不过是二十招之内的事情,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尽数站在他这头,也完全没有任何胜算。
萨满川木此人一身花样百出的臭毛病,却唯有一点再鲜明不过的好处,那便是极有自知之明,尤其在身临险境时愈发可发挥作用。
他急速后退几步,风驰电掣间两人已经过了不下十招,眼瞅着秋笙已明显占上风,萨满川木右臂一抬架住承影剑向上一格,双腿灵活地擦了个步法,眨眼间便转移到帐中小桌附近,整个身子灵巧一扭,左手便在桌上飞快掠过,不知握了个何种物什在手,接了个收刀侧腰的动作,翻掌便冲秋笙迎面而来。
他调转身体移向小桌时秋笙便已然察觉到不对劲,神智有了反应,脚下便生风般急急撤回开去,殊不知为时已晚,避开了脖颈要害处,却来不及全然撤回身子,竟是被一把白色粉末彻彻底底糊住了眼睛。
一阵尖锐而生硬的刺痛瞬间席卷了整片眼球,秋笙右手顿时支撑不住,不得已将剑尖全送入了沙土地深处,眉眼深埋在手掌心,隐隐约约渗出几滴血泪来。
刮骨剃肉钻心之痛不过冷汗连连的青年跪伏在黄土间,自喉咙深处滚出一声粗重绵长的□□,他几乎用尽毕生积攒下来的全部忍耐力,方才能够忍受的住生生将双眼自眼窝中抠挖出来的冲动,五指深深嵌入泥土之中摩挲良久,活活剐蹭下来数层血肉,他却恍然不知何为痛楚,竟有两串细长血流自下颚蜿蜒入衣角。
痛到极处,他也只能凭借意志力不断强行在脑中重复:“阿翛医术超然,这双眼睛但凡是留得一星半点,他必定会有办法…绝不能顺了这小人的意…”
他没空去思虑“此生可否能再与那人一见”之类细枝末节的问题,只知腹部传来剧痛,下一刻身子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重重摔在房柱旁,硬是呛出数口温热鲜血。
脊椎骨不可抑制地直撞在石柱上,这等较量下胜负自然分晓,秋笙眼前一团血红迷雾,背后猝不及防就是一阵蚀骨椎心的痛楚,他恶狠狠低吼一声,周身薄薄的一层肌肉霎时间一齐轻颤起来,俊秀面孔因阵阵剧痛而彻底扭曲,七窍一时间几乎齐齐流下血来。轻甲头盔的锁扣不知在哪一下撞击中被敲开了,此时可怜兮兮地耷拉在他脑袋上,缝隙处露出几缕被鲜血浸染许久的长发,凝成一团,紧贴在他满布创口的侧脸,模样与马革裹尸的那些将士差不了多少,却出人意料地仍在呼吸。
意识早已抽离大半,右手不知为何却始终紧握着承影剑剑柄,片刻不肯松开。
“秋子瞻…”
萨满川木近乎目瞪口呆。
方才情急之下撒出去的那一把药粉名为化精散,意在化解五脏六腑耳目口鼻之中的阴阳精气,以求快速破坏其间巧妙而半分不可移动的平衡,以致于瞬间产生未用药之人难以想象之痛楚。据制药人声称,其中药之痛可与同时断裂六根肋骨相提并论,可强逼中毒者自行挖毁身体器官,从而导致无法挽回的损伤。毒性虽然算不得有多烈,却着实是世间罕有的阴毒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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