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仪颇为尴尬地看着逸景,曲璃萤确认甘仪无事后,才出言安慰道:“令军侯总是对大儿子宠爱有加,大概是因为心中觉得亏欠多年,大人不必在意,晚些时候送点滋补的药材就好,下官看大少爷也只是伤及皮肉。”
甘仪只得点点头,见逸景举步正欲离开,出声挽留道:“本相还有几坛子好酒,大军长就留步一二如何?也让本相谢谢你方才救命之恩。”
逸景并未应答,转而将身边倒下的一张桌子踢起,又捡了张椅子兀自坐下,“相爷这是客气什么,有话直说就好。”
曲璃萤拿来了酒坛给两人分别倒了一碗,逸景顺手接过一饮而尽,不由得叹道:“好酒!”
“此酒虽好,但也容易沉醉,大军长可小心一些。”
“那便趁着下官尚且清醒,相爷不妨开口。”
甘仪笑笑,顺手为他再满上一碗水酒,开口道:“甘标行事虽然隐秘,但是你和顾小舞应该已经知晓,最近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往来较为密切,似有打算,不过现在朝堂三足鼎立,他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双方再度联手,甘标不足为惧。”
“甘标打算做什么?”逸景问道。
甘仪只是轻笑一声,并未回答,逸景见他如此,追问道:“下官一介莽夫,相爷想要共商大计,不是该去寻顾郎中才好吗?”
“寻你和寻她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本官身为兴主,与绛元同朝,实为羞耻。”
具体情况下一章继续解释_(:з」∠)_
话说有人还记得那个偷袭长铭干翻范范燕的行晟吗?
第58章 第五十六章 莫知我哀
行晟:我的兄弟是个挂逼,把他的男人吓成了蛇精。
“你以为如何?”送走逸景之后,甘仪问曲璃萤。
“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长于左手的人本就不多,他书写并未有异,又为大人挡下一刀,也确实并未掩盖自己身世,对于古来秋这个名字并未有任何闪避之意,您不是喊了一声‘傅远平’吗?若是他有所迟疑,或者逸景故作无意,这才是破绽,然而他没有动作,逸景反而怒目而视,想是对当年之事怀恨在心。”
“你说的没错”,甘仪点头道,“况且傅远平武艺高强,脸上留有刺配,但是他的脸上并无异样。今天这般命悬一线的时候,他还是那样笨拙可笑,足以见令军侯这个儿子确实没有什么功夫,所以当年武举也就勉强上榜而已。”
“我们难以肯定”,曲璃萤拧眉道,“一路往西北而去,当年知情人或死或失踪,孟千虽然当初领兵捉拿他们,但见到人时,早就面目全非了,他现在是令军侯的儿子,我们也不能随意处置。”
“可你不觉得,他的眼睛……”甘仪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在厅内缓慢踱步,声音愈发低沉。
“他的眼睛?”曲璃萤不明所以。
“没错,一个不通武艺的山野村夫,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睛……古井无波,就像心如死灰一般,本官察觉不出任何情绪。况且当年派出杀手,只是说他已坠崖而死,尸骨无存,万一……”
曲璃萤长长叹息,苦思良久,终于想到:“当年他被刺配流放,下官特意叮嘱,他的配是刺在颧骨上的,即便他能恢复容貌,也绝不可能消掉骨头上的印记。”
“但是这可不好查,他有令军侯依靠,万一剖开他的脸颊,却什么都没有,令军侯一定要重回朝野,与我们为敌,又是顾小舞一助力”,甘仪冷静沉吟道:“你可还记得,甘标得见傅远平书信于王书忠,虽是文字装裱功夫……但是本官见了那信件……墨迹尚新!”
“那便是傅远平近日书写,只是为了蒙蔽甘标……”曲璃萤顿时察觉周身发冷,似有千刀之锋藏于背后,只待她再一次呼吸,便死无全尸。
逸景辞别了甘仪,还带着一身酒气,左右确定并无他人跟踪,才兜兜转转到了小巷子里,翻墙一跃,落在庭院中,顾小舞已经等候在此。
“长铭怎么样了?”
逸景摇头叹息,眼里似有愧疚之意,但又无法明说,只得道:“我……我准备,过几日,长铭身体再无负担,就将他送走,远离涧河谷。”
顾小舞连忙阻拦道:“你当真想好了?我并非要求你一定要恢复长铭记忆,只是……”她似有不忍地继续说道:“只是你不是爱慕于他?宁愿就这样放他离去?”
“死而复生,失而复得,已经是人生幸事,我没有什么可强求的”,逸景缓缓说道,他的音容并无任何哀伤之意,反而宁静悠远,双眼望穿了秋水长天,徒留一丝清明人间,未曾执念,流沙指尖,像是遗世独立了一般,令顾小舞揪心疼痛。
“他不再是第七营长,和我在一起,将永无宁日。我会令人送他到花城,母卿一定会妥善照顾他,再寻一个能真心对他的兴主,成婚得子,喜乐一生。”
他的声音并未有任何起伏波澜,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无关自己,永别将来。
“我愧对大人,没有办法要他冒着生命危险恢复记忆。”
顾小舞眨了眨眼睛,眉睫微动,收起双眼湿润。
“大军长切莫如此……你说的没错,他已经死过一回了,如何能让他再有伤损,大军长没有因为他而辞官远走,已是万幸。”
逸景摇摇头,夜风带走他的叹息,心房沉淀了释怀,他的举动就如行尸走肉一般,终于开口再说道:“甘仪有意同我们联手,对付甘标,而七营长一事……”
“唇亡齿寒,甘标若死,我们难以和甘仪相抗,甘标不伤,我们就是穷途末路,近日圣人厌恶本官,若是甘标此法得逞,甘仪损伤过半,我们却要一蹶不振了。”
“大人心中已有计较?”
“不错,户部尚书与吏部尚书狼狈为奸,此中必有大事,本官也猜得一二,只不过当下该是令圣人重新青睐我们的时候,我已打算引甘标动作。”
逸景了然点头:“大人尽管吩咐。”
“我们送走七营长,要寻个得当的理由,也令甘标认为我们痛失臂膀受制于人,才能肆无忌惮,大军长稍待几日,本官会令人传信告知。”
“那便多谢大人了。”
逸景返回自己书房之时,一身酒气还未散去,尽管他始终清醒。
点亮烛光之后,兀自静立在书房中央,良久想起什么,转而将书桌下一个长形盒子和两个瓶子,一张绢布取了出来。
他将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横刀——天下飞霜凛冽如初,即便风雪肆虐,也难以与之媲美,对着烛光,映着他的面容,他才发现自己无喜无悲。
突然屏风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连忙将天下飞霜收进匣子中,厉声问道:“谁?!”
声响断了一会儿,一人睡眼惺忪地从屏风后转出来,见他在此,不禁喜笑颜开,一蹦一跳地到他面前:“你回来啦!”
逸景松了一口气,无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又不回自己房间好好睡?”
“因为我等不到你”,长铭一脸无辜道,“所以就来这里了。”
说着靠近逸景,在他身上嗅了嗅,没有察觉令他安心的兴主气息,倒是一身酒气将他熏得晕乎乎,只得苦恼道:“你身上这味道好浓,我都闻不到你的气息了。”
逸景窘迫得无言以对,长铭低头见到那个长形匣子,也转移了好奇心,顺手就将匣子打开,也不询问理会逸景。
那柄横刀通身乌黑,比起寻常横刀还要长出些许,长铭脑海中只觉得这似曾相识,双眼怔怔地望着,忽而觉得头疼欲裂,挥手将天下飞霜打翻在地,他自己也身形摇晃地哀嚎。
“长铭!”逸景连忙将他抱进自己怀中,轻拍他的脊背,连连哄劝道:“别想了,别想了,不要勉强自己。”
许久之后,长铭头疼才有所减缓,身上冷汗未退,喘息粗重难平,头晕目眩地问逸景:“那……那是什么东西……我是不是……认识……”
“没什么,那不重要。”
“你快告诉我!”长铭挣开他,倔强问道。
“是……你的刀……”逸景艰难地开口道。
“我的刀……”长铭面容迷茫痛苦,逸景顾不得其他,将他抱紧在自己胸前,哑声安慰道:“不要想了,都是过去的事情。”
长铭依靠在他的怀里,他的声音朦胧而不真实,好像不是从嗓音发出,而是自心房传递,那心跳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耳边,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就像是有谁蜷缩起身体掩藏住悲伤,却颤颤巍巍地恐惧着终局降临。
他缓缓伸出双手,回抱住逸景,双眼一动居然又落下泪来。
“你很难过吗?”他问逸景。
“不,我并不难过”,逸景动作轻柔地抚摸他的长发,“我很满足,也很高兴。”
长铭收紧了双臂抱住他。
逸景见陆一川前来,心中也了然一二,问道:“顾大人都安排好了吗?”
“是,大人已经安排妥当,命下官前来迎接大军长和七营长前往王城,还叮嘱准备好行李干粮,事成之后直接送七营长前往花城。”
“好,本官这就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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