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究竟同逸景何等关系?
行晟的伤口像是一处拐点。
七越一洗双眼迷茫呆滞,杀气翻腾而出,挥刀直劈,威力之大势要将长铭碎尸万段,不远处正要扶着大军长继续前行的楚广良猛然察觉腹中一疼,疑惑回头望去,逸景早已清醒,双目同那两个杀手一般猩红狠厉,信手抽出刺入楚广良腹中□□,冷漠地将人随手一推,无动于衷看着楚广良跌倒在地,继而缓缓举起□□。
“大军长!”
行晟忍着伤痛扑上前来将逸景推开,此时已是背对忘熙,眼看回防不及少不得再挨一刀,不料方才被他打扰的逸景并未有丝毫动容,反而倒提□□直往行晟心口刺去。
可谓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的时刻,行晟方才重伤怕是到了强弩之末,长铭也顾不上这许多危险,一脚踢开七越之后便将刀鞘出力甩出,正中忘熙脊背,而行晟勉力一跃,躲开逸景攻击,他自己也摔在地上,恰是此时忘熙堪堪站稳脚步,两方妖鬼四目相对。
行晟方才明白,逸景如今岂止六亲不认,更是嗜血如命的不死不休,那双猩红的眼睛,注定以血流成河烧灼染就,行晟看不到往日的沉作冷静,只有一反常态的冷漠幽森。
“阿良!”
楚广良腹部重伤,已然不省人事,长铭几次意图救援却为七越纠缠,一门心思又系在彻底失去神智的逸景,不过三招两式之间,便多了几处伤口。
“专心对敌!”行晟以长剑为支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可他们!”长铭心急如焚。
“且让他们争斗,一时半会死不了的!”行晟说着便往楚广良倒地之处扑去,取出随身携带伤药为他止血,再撕开下摆简单包扎,不知逸景是有意或是无意,可楚广良身上伤口虽然狰狞却堪堪避过脏腑,但是再不寻军医前来救治,失血过多而死不过早晚。
此番必须速战速决。
孟千藏在树后,惊慌失措地看着这等变故,尚未及反应之时,行晟已拿起剩余止血伤药胡乱撒上自己伤口,继而交剑右手——孟千瞪大了眼睛,狠狠倒抽一口冷气。
行晟如他所料,提剑上前,试图劝开逸景与忘熙,即便那两人不可听闻人言,却可识得刀刃。行晟的剑即柔且钢,像是山间流水截断良树相依,又像是寒冬冰霜直破万里晴空,两人争斗几次三番被他不着痕迹以剑刃相隔,但也总是在两人同他举刀枪相向时又敛去气息,仿佛无影无踪,三方争斗,两两交锋,他脚步轻忽,手腕翻转,数次痛击两人周身大穴,终是勉强牵制逸景与忘熙。
这令军侯的大少爷从来不是什么善用左手之辈,反而另有一套诡异莫测的剑术——这等剑术孟千只见两人可使。
行晟已然头昏眼花。
长铭距离他不近不远,也许不过几步之遥,然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
行晟不知道自己得以支撑何时,然而妖鬼之力远远超乎他之想象,换做寻常两人,眼下早该倒地而亡,可那两人不过行动略有凝滞。
逸景的两鬓逐渐生出白发染霜,而那张原本不怒而威的脸颊在他面前慢慢老去,不过是几次眨眼的间隙,逸景脸上已是遍布皱纹,这等速度,该是一日如千年,可逸景活不得千年,也难以再行支撑一日,或者说,逸景是个早该死去的人,事到如今不过在劫难逃,若是放任自流,或许逸景下一刻便将与世长辞。
行晟看眼前只余下天旋地转,低头看去,脚下鲜血染透秋日黄叶,夜幕即将落下。
他听到有人在耳边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可他无暇回望谁缅怀谁,仅仅余下最后的力气再度举剑。
长铭便是瞎子也知道行晟再难支撑,那种名为死亡的哀恸再度将他吞噬,他反手将短刀甩出,将七越暂且拖延瞬息,自己不管不顾地抢上前来一把将逸景与忘熙格开,蓦然间的抬眼他看到了逸景苍老的容颜和那依旧杀意翻腾的眼睛,就像一个厉鬼一般,即便身躯湮灭,死生注定,他也不会罢却刀兵,听一丝风吟宁静。
他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今日之后,他的时光将永远停止流转。
秋风刮走泪水之后,脸颊甚是冰凉,可逸景那双猩红的眼睛除去血,再不见泪。
长铭听得身后脚步匆匆,也许是另有人举起了屠刀,楚广良早已是不省人事,而行晟也到了奄奄一息之时,那一瞬间,他的念头不过是一句——死去没什么不好。
逸景手腕一动,举枪向着直刺,而长铭并未动弹,枪尖划过他的耳垂带起轻微的刺痛,最终抵上七越的刀锋。
长铭满怀希冀望向逸景的双眼,却寻不到半分昔日温暖。逸景并非是想起了什么而出手相助,不过是本能作祟。
刹那间,星火之光,明灭未歇,先前种种好像是一场噩梦,逸景猛然倒在了他眼前,而忘熙也沉沉睡去,余下尚且清醒的长铭和神情呆滞的七越。
“七越。”
“师兄?”长铭低声惊呼。
自星火中走来之人,正是南宫煜麒。
而树林中的孟千见势不妙,暗中远遁离去。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慧极必伤
忘熙:他活了一百余年,不记得族人,不记得自己。
PS:明天有春节贺文
曲璃萤的目光随着甘仪在堂内来回了几番,那忽轻忽重的脚步声落在她耳朵里同催眠无甚差别,也不知是为安慰甘仪还是为安慰她自己,她开口道:“孟千对大人素来不起二心,此番也不该违拗大人命令才是,或许只是军中忽有要事……”
“本相便是担忧他的忠心不二!”甘仪气急败坏地说道,“昔日苏盛意一手遮天的时候,他就敢同古来秋叫板作对,从不收敛,终于盼得苏盛意死去了,他哪里还能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下官也不明白,大人从来将顾小舞视为蝼蚁,为何如今却如履薄冰?”
“本官问你一件事。”
“大人请说。”
“即便你的女儿背叛了你,你能下手杀了她吗?”
曲璃萤哑口无言。
适时门外管家匆匆来报:“寻遍了军营皇宫相府,可就是不问孟军长的消息啊!相爷原本留在府上那两人也莫名其妙的不知所踪,小人几番打听,后门砍柴的小厮倒是见到孟军长带了两个蒙头盖脸的人物出门……”
甘仪怒极摔了茶盏:“把府里那些个吃白食的都给本相叫来!”
管家忙不迭唯唯诺诺地退下。
南宫煜麒身姿挺拔站立,右手剑指抵在七越眉心,长铭已紧急送了楚广良和行晟去寻闾丘尔阳,再度赶回之时也顾不上自己止血阵痛,而是火急火燎地抱起那昏迷不醒的逸景,见师兄尚且为着那杀手忙碌,不由得心急如焚,几次三番想唤自己师兄一声,可南宫煜麒那般心无旁骛的模样又令他忍痛将话咽下,痛不欲生地看着逸景一夕苍老的容颜。
南宫煜麒终于收回了双手,上前一步抱住昏迷的七越。
“师兄!”
南宫煜麒微微偏头,眼角见了长铭泫然欲泣的模样,终是于心不忍地转过头去,沉默摇了摇头。
“世代妖鬼寿命不及而立,何况他的寿命早已……如今一日尽数激发妖鬼之力,必定引发如此恶果”,南宫煜麒低头看着七越,声色沙哑道:“只能期望七越尽早苏醒,若是有幸得忆往事,或有一线生机。”
“你说谁?”长铭听得一个耳熟的名字,难以置信地看着师兄的背影,问道:“七越?”
“司福罗七越。”
“他不是……”一个在百年前早该死去的人。
“我不知他如何存活至今,可我若是能早一天知晓他尚且活着……司福罗一族又何来今日呢?”
“那这个青年人呢?他也有一双猩红的眼睛,难道也是司福罗一族?”
南宫煜麒沉吟半响,也不知其中真相,倒是七越苏醒得快。
“我记得你……”七越声音嘶哑地说道,目光缓缓落在了南宫煜麒身上。
“你记得我?”南宫煜麒惊喜说道,“你清醒了吗?”
“我不记得你了……”司福罗七越却又痛苦地摇头,“这张脸很熟悉,可我想不起你的名字……”
“南宫煜麒。”
七越没有回应他。
“那你可想起了什么?”
“只有刀,和血,还有司福罗。”
“七越……先祖”,长铭试探地叫了他一声,引得旁边两人回头,“他叫司福罗逸景,是司福罗一族的后辈,妖鬼之力激发之后,只剩下奄奄一息,您可有办法?”
“妖鬼……”七越听到这个称呼,微微眯起的双眼,对比他百年不老的尔容颜,逸景更像是那个蹉跎时光的人。
七越眼神微微一动,说道:“血。”
“血?”长铭与南宫煜麒异口同声地问道。
“饮血方可救妖鬼。”
南宫煜麒突然明白了这其中令人恐惧的真相。
忽觉柳暗花明的李长铭并未多想其中来去,而是断然右手抽出匕首,正欲朝自己左手刺下。
“没有用的。”
七越的声音阻止了他,一旁的南宫煜麒面上闪过一丝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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