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小口小口喝着热乎乎的醒酒汤,脑子里啊,想的还是将军。
沈青泽咬碎了点心,跟个几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汉一样,将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罢了,轻轻地发出一声嗝儿的声响。
听到响动的灰衣小厮犹豫了下,还是推门而入,弯下了腰,道:“爷。”
青竹的眸子扫视了下房内。
他家爷还是坐在那里,俊秀的面庞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眼角微微湿润,似乎添了许些绯红。
雕花木桌上的饭菜已然被吃尽,没有丝毫剩余。最后的醒酒汤被相爷捧在手心里,仰头,喉咙滚动了下,就灌了下去。
沈青泽舔了舔唇角的汤渍,那动作不知为何颇有些色气,舌尖轻灵地扫了下,又卷了回去。
相爷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汤蛊。
“很好吃。”沈青泽眯起眼,笑了声,“真的很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个会伤心的胖子。
第19章 故人
春香楼——不,现在应该不□□香楼。
这座大名鼎鼎的春楼已然成为了相爷的私家宅邸。
从宅邸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天色渐昏暗,远边红霞翻飞,渡在归人的面颊处,是一抹惊心动魄的颜色。
沈青泽摇晃着手中的纸扇。
他的酒意已经醒了差不多了,眼神渐渐清明起来,有些熟稔地融入人群之中。
青竹跟在他身后,见他这样神采飞扬,低声建议道:“爷,不若去买个面具罢?”
他家爷现在还是个未婚娶的青年,在这河神节,若是不戴上一层面具,恐怕是招惹不少姑娘。
灰衣小厮一想到那场面,就忍不住头痛。
相爷什么都不好,最不好的就是那招蜂引蝶的面容,生的太过俊秀,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沈青泽一双眼含笑着盯着他。
他似乎是知道灰衣小厮的用意了,却也不戳破,唇畔捎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行至一小摊处,忽然俯下身子,观赏着面前各种各样的面具。
这些面具,有覆盖全面的,也有只覆盖住上部的。有牛鬼神蛇的,也有轻灵好看的。
沈青泽目光从那些个花花哨哨的面具上轻挑过,最后定在了一个不起眼的面具上。
说是不起眼,其实仔细看去,那面具通体雪白,金丝勾勒,比其他夸张的面具要好很多。
他细长的指微动,取了面具,覆盖在自己的眼部。这面具最多延至他的鼻尖,露出了精巧的下巴。
小贩搓着手,精明的打量着面前的客人,恭维道:“这位爷好眼光。这可是小的这里最好的面具,就被爷给挑走了,不说别的,小的还有些心疼呢……”
沈青泽唇畔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别说废话了。多少钱?”
看的出来,他很喜欢这个面具。
小贩愣了下,没想到这位爷这么爽快,便也笑开,道:“一两银子。”
倒是挺贵的。
戴着面具的沈青泽身子一闪,走到一边。手负在背后,舒闲的很。
小贩:“……爷?”
怎么叫付钱就跑了呢?
还未搞明白,就看见那位爷身后的灰衣小厮闪身上前,从自己的腰带中掏出一两雪花银,笑容温和地递给他道:“给。”
刚和小贩交谈完,青竹转头想要找到自家相爷。只是在人群里打量了许久,也没看见那青色的衣角。
天色渐昏暗,灯火逐阑珊。
灰衣小厮神色显然有些怔愣,有些不敢相信付钱的自己就这么被抛下了,呆呆地道:“——爷?”
小贩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感受到切实的分量,这才抬头,目光怜悯道:“有这么一位爷,你也算是辛苦了。”
青竹:“……不敢当。”
***
人群之中,戴着玉白色面具的青袍男人独自行走着。
他手中一把折扇,下唇抿着,偶尔抬头的时候,下巴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来。
沈青泽唇畔噙着一抹淡笑。
甩开青竹,是个明智、却又不明智的选择。
毕竟大部分的钱,相爷嫌麻烦,都交给了灰衣小厮保管。现在他身上所带的银两,恐怕所剩无几。
说是明智,是因为,一个人行走,总比两个人来的方便。
夜晚的河川深不见底,颜色较为昏沉。有年轻男女买了烛灯,蹲下身来在河里放游,闭着眼祈求心愿。
相爷摇着一把扇子,看也不看地从卖灯的小摊前经过。
他似乎是极为瞧不起这种河神祈愿的,眼角都不曾施舍一分。
走离了小摊十余步,却是眼角一掀,朝着后面倒退了起来。
只是没料到人群过于拥挤,不慎踩到了身后人的脚,惹的那女子发出一阵痛呼。
沈青泽口中发出叠声的抱歉,眼尖地看到那人手中的帕子被自己撞到了地上,伸手就去捡。他捻起那方帕子,因为太过仓促,没分辨出面前的人的容貌,温声道:“姑娘,这帕子是你的罢?”
等到他站起身来,平视对方的时候,这才惊觉,这大概是个很好看的女子。
她戴着一张桃红色的面具,也同沈青泽一样,只覆盖了鼻尖以上。露出的一双杏眼,波光流转,欲语还休。
体态婀娜柔媚,自带一股风流韵味儿,身段也足够纤细。
只是神色呆愣,似乎不会说话。
相爷觉得她可能是个哑巴,嗓音又柔了几分,递过去帕子,道:“姑娘?”
女子身体忽然颤动了下,面色苍白。
她一言不发,接过他递过去的帕子,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身后跟随的小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快步离去,也未曾道谢。
匆忙的让人心生疑惑。
相爷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个怪人。”
他的思绪没多久就飞到了旁边的小摊上。纵然方才瞧不上,却还是想要试一试。
卖灯笼的小摊生意意外的很好。沈青泽朝着里面挤了两步,勉强喘了口气,对那面相和蔼的婆婆道:“来一盏灯。”
老婆子穿着粗布麻衣,双鬓花白,手脚却极其麻利。她微笑着望着沈青泽,嗓音如同用沙砾磨过:“我这里是很多灯。求姻缘的,求仕途的,求平安的,不知道你要哪一种?”
沈青泽道:“我无父无母,自然是求……”他犹豫了下,把姻缘两字吞进肚子里,“求平安。”
老婆子又笑了下:“你等着。”
她慢吞吞地转过身去,从众多的灯中寻到了一个。那灯透着橘黄色温暖的光芒,用暖色的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风吹动的时候,只看见纱布飞叠,漂亮至极。
沈青泽掏出几两银子,付给了她,便端着这灯笼打算离开。
衣角却被扯了下,他有些不解地回过头去,老婆子咧开嘴角,递给了他一知墨笔:“请吧。”
相爷眨了下眼睛。
老婆子道:“写上你祈愿的人的名字,会灵验的。”
相爷回了个礼,唇畔带笑:“借您吉言。”
他将折扇别在腰间,左手提着纸灯,右手拿着墨笔,寻了个人不算太多的地方。
沈青泽蹲下身来。
他将手中的纸灯笼平整放好,端着墨笔,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两个字:沐华。
他不求姻缘,只求这人,一生平安。
沈青泽对自己写的字还是有几分满意的,拍了拍手,朝后退了几步。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拢着灯,生怕火苗被风给不小心吹灭了。
一直到走到河边,都不肯松手。
灯笼慢慢悠悠地被放在河面之上,被风轻轻吹过,然后逐渐远去。
沈青泽笑吟吟地,哗啦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折扇。
沐色撩人。
周遭有心悦的青年男女互诉衷肠,声音听起来尤为悦耳。
他有些倦了,对那对新人投以善意的目光,然后摇了摇扇坠,准备打道回府。
今日这么多事,也算是累了。
几乎同一时刻,对岸人少的地方,有位沉默的青年蹲下身来。
他放了三盏灯。
三盏都是平安灯。
一盏,为阮静安。
二盏,为自己。
三盏……为沈青泽。
身旁有护卫提醒道:“将军,该回了。”
青年沉默的目光追随着远去的三盏明灯,看它们与其他的灯逐渐合在一起,最后散发出更明亮的光辉。
他看了许久,最后才缓声道:“走吧。”
人影顿了下,还是离去。
***
沈青泽离开后不久。
卖灯笼的老婆子收拾了下剩余的灯盏,眯着眼,借着还残留下来的烛火瞧着过往的来人。
她年纪大了,有些撑不住了,渐渐想要打瞌睡起来。
蓦地,一阵香气传来。
不同于别家姑娘的脂粉香气,而是甜蜜的,芬芳的,让人心动的味道。
那人桃红色的软鞋走到她跟前,面上也戴着一桃红色的面具,看的出来是个美人。
老婆子照例笑道:“姑娘求什么?”
女子咬唇,犹豫了半晌,却还是问了出来,嗓音婉转动人:“我且问你,那青衣男子向你求了什么?”
老婆子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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