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烟赶忙唤了他一声,黎华回头冲他一笑,理直气壮地说:“鞋提得轿抬不得?”
说着吆喝了一声:“起轿——”
四人同时使力,轿子稳稳当当离地。
李轻烟知道,黎华要做的事儿,说什么他都要做,便不再劝阻。
但黎华生的高大,比其余三个轿夫高许多,要是直起身来,轿子便是偏的,只能一直弓着背、弯着腰,看着就觉得委屈的慌。
几人一级一级的往上走,轿子一晃一晃的上下摇。
正值暮春时节,络绎不绝的香客都已身着单衣。
太阳当头照,迎面逢暖风,轿夫和黎华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
走着走着,打轿里突然丢出来一个手帕,李青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心领神会地快走几步赶到头里,替黎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黎华对他一笑,谢他,也是谢李轻烟。
山路盘盘旋旋,时间过的异常的缓慢,山顶显得十分的遥远。
李轻烟说的对,只有下了真决心的人,心里才能捱过这一级一级的煎熬,越过一个一个的心坎,一往无前而不迟疑,峰回路转而不欲反,黎华不禁替李轻烟捏了一把汗。
几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这段山路好像走了有三年五载,人间已然沧海桑田,眼看着还有九级就要到顶了,黎华的心却揪了起来。
忽地,轿中传来一声“停轿——”
唉——果然,他的心路尚未走完。
李青凑上前去问:“怎么了爷儿?”
李轻烟淡淡地说道:“回去吧。”
“哎。”
四人便又把轿子抬下了山,到了山脚,李轻烟转乘马车。
黎华一身臭汗,怕他闻了难受,从他上山的那顶小轿里换了身儿衣裳才敢上了马车。
见李轻烟脸色不好,便不敢提今日之事,车里气氛沉闷闷的,闷的黎华实在受不了,想着说个别的事儿转移转移李轻烟的注意力。
突然想起扇子上茶净缘的字迹,便问道:“苏风清和茶净缘走了吗?”
李轻烟想了想,“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出城了吧。”
黎华惋惜的唉了一声。
“怎么了?”
“我爹有把扇子。”黎华停顿了一下。
李轻烟奇怪地看着他,有把扇子还不稀松平常么,他还有一百零八把扇子呢。
黎华继续道:“扇面是茶净缘写的。”
嚯,这就不平常了,茶净缘的书画天下闻名,除了极好的朋友,茶净缘是不会轻易以字相赠的,黎榕堂和他不过点头之交,怎么会给他写扇面?
李轻烟追问道:“写了什么?”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哦——我想起来了,这是他送给皇上的。”
“给皇上的?”
事情真是越来越蹊跷了。
“那它怎么到我爹手里了?”
李轻烟翻了个白眼,“我是消息阁阁主,又不是老天爷,怎么可能事事知晓。”
不过,一提苏风清和茶净缘,李轻烟又想起来一件事,前两天忙的焦头烂额忘了问了。
“对了,苏风清怎么着你了,你怎么对他那么不客气?”
“他···没怎么着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一看见他就浑身难受,可能是因为你老夸奖他吧。”黎华心虚地说。
李轻烟又翻了个白眼,“傻子,这叫做妒忌啊。”
“哦——”黎华恍然大悟,“原来这就叫妒忌!”
李轻烟哭笑不得,黎华真是空有身材高大,心智实未开化!
黎华非常严肃地道:“那我要回去好好的查查书,妒忌要怎么才能破除。”
“你个呆子!不在乎了才会不妒忌。”
“嚯——那这和‘有了牵挂便会怕’岂不异曲同工?同样无解?”
李轻烟惆怅地说:“是啊,我害怕,你妒忌,咱俩一人平摊一样,也算是扯平了。”
黎华突然又想起一茬来,犹犹豫豫的不敢问。
李轻烟看他这副欲说还休的样子,豪爽地道:“有话直说便是。”
“那——那个···”
“哪个?!”
“任尽欢上回二话不说就来给你做伪证,你们···”黎华斟酌着词句,“是不是有一段复杂而又深刻的过往?”
“嘶——”李轻烟叉着腰,眯着眼看着他,像一条蛇曲起身子看着一只小老鼠,盯的黎华心里发毛。
“以前没看出来啊黎华,你他娘的还是个大醋坛子!我操这都有孩子了你还整天瞎吃个什么狗屁飞醋!”
黎华皱着眉头道:“你是怎么把这么多的粗鄙之语杂糅到一起的?”
“老子天赋异禀!”
“哎呦你小点儿声,别叫儿子听见了!”
李轻烟突然想起这茬来了,“呸呸呸!——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
“你干什么呢?”
“漱漱口漱漱口。”
“······”
“对了,你什么时候走啊?”
“怎么,赶我走啊?”
李轻烟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他。
黎华连忙答:“后天,后天走。”
“哦——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这句话倒是很是好听,黎华道:“看情况吧。”
“那你以后就要两边儿跑了?”
黎华点点头。
“唉,辛苦你了!”
“你也辛苦,我也辛苦,咱俩又扯平了。”
黎华冲他咧嘴一笑,眉正眸清,神采奕奕。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第33章 激流勇退(七)
从那之后,黎华便令阳、万安两头跑,修坝、建楼两处忙。
好去处又添了个买卖,在万安令阳两处开起了马场,一应马匹,供黎华任意驱使。
冯郎中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操心劳碌,有时候半夜黎宏就噔噔噔在外头敲门,说黎侍郎家里又出事儿了。
他马上就得忙不迭的掀被褥、穿裤子、点着灯、仔仔细细完完整整的开始研究黎侍郎留下的千字嘱托,一直研究到第二天天亮,便头晕眼花、头重脚轻、强打精神去坝上,开始全面贯彻落实黎侍郎的留书精神。
一直紧绷着神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工地硬盯着,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放过。
等黎华一回来,他马上就像被挖空了内脏的死鱼一样,直挺挺地在床上躺好些天不起来。
他差使他的小厮天天去庙里烧香,希望黎大人家里阖家幸福、平平安安,只有黎侍郎坐镇令阳,他才可以踏实又安心地尸位素餐。
然而耿直的黎大人并不知道他的下属如此关心他的父母,正勤勤恳恳地在坝上忙活。
忽然,黎宏急匆匆地跑来,手里捏着一封信。
黎华一看那信封就知是李轻烟。
忙从身上抹把手,小心的接过,上下一晃。
并无机括声,但也非纸张相触之声。
这回又是个什么?
黎华将封口撕开,一股草木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他将其中之物倒在掌中,只见是一截蒿草,面灰白而背绒毛。
黎宏大为不解,问:“爷儿,这是什么啊?”
“萧。”
“什么意思啊?”
黎华上下前后地细细观察手里的小东西,看不出个门道。
他又从裤子上擦了把手,蓦地福至心灵。
道:“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黎宏好歹也跟了黎华好些年了,送茶侍书、闻今知古,虽会的不多,但这《采葛》还是知道的。
“为什么李爷儿要单寄个萧来?为什么不寄个葛啊、艾啊?”
黎华不可名状的勾唇一笑。
“粗鄙之语。”
“??”
他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他家爷儿了。
冯郎中一觉睡到晌午,睡得正舒爽。
黎宏的敲门声又像催命鬼一样的响起。
冯郎中一个轱辘坐起来,叹了口气。
“唉——菩萨都救不了我。”
爬起来,搓了搓脸,准备以饱满的精神面貌学习黎侍郎的临别赠言。
好去处的马场已差人送来一匹好马,皮毛发亮,膘肥体壮。
黎华跃马扬鞭,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待他到了万安城外时,只见一片杨树林下停着辆马车。
香薰纱帐,华顶雕窗,李青和车夫一同坐在车辕上,李言同另一个小厮坐在一个光秃秃的大石头上。
黎华勒住了马,李青见他来了,忙下车给他行了个礼,接过了马嚼子递给身后的李言。
上前一步撩开门帘儿,“黎大人请。”
黎华刚一探身进去,便觉不对——
有骚气。
车夫看黎华进去,便一扯马缰,车子平平稳稳、慢慢悠悠往城里走去。
走的够慢了,怎么还觉得车子颠颠簸簸?
突然!车里传来“咚!”的一声,接着是一声低吼:“不行!”
前几天同风起的事儿上,明里单挑、暗里刺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李言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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