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我的身后,离我很近很近,我可以从面前的梳妆镜里清楚地看到他的脸。
可师父给的这副身子,实在是没有一击必杀的能力。师父果然算到了,若此刻我有法力在身,哪怕只有一成功力,也定叫我身后之人顷刻毙命。
虽然他穿着便装,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与生俱来的尊贵。若不是皇室贵胄,便是王侯将相,总之,是个在朝中权势滔天的人物。
大自然中的弱肉强食虽然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可我从不赞同。仿佛如前世一样,他是手掌生杀大权的王侯将相,而白师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戏子。他们两人不过是出身不同,受到的教育不同罢了,若是易地而处,孰强孰弱也尚未可知。
自从见到了仇人,我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如今的我不禁没有半点儿法力,更是一副孱弱病躯,想要杀了他谈何容易。过了几天之后,我也想明白了,他既然喜欢听我的戏,便还会再来红叶舫的。暗杀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死不足惜,可族人的大仇我实在是忍不下。然而,这一切却是我想错了,他再也没有来过我们这处戏园子。
就当我以为他已经忘了此处还有一个红叶舫的时候,他派了一个名叫日向的人,来接我入京。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五点多将近六点才睡,七点多就被叫醒了,怎一个“困”字了得?
第5章 生死有天意(白帆篇)
自从我们这一大伙儿人上岸久居,前前后后,驹儿给我请了不下十位大夫,可我的身子还是迟迟不见好转,更是每况愈下。我知道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活着也是累赘,平白拖累了这群孩子们。但我还是舍不得我的戏班子,舍不得这群孩子。
除了驹儿,这些孩子都是我捡来孤儿,多半身世凄苦。花容来我红叶舫最晚,也是我最不放心的一个。他的才华是大家毋庸置疑的,可他的相貌却着实危险,一不小心被心术不正的人看上了,他便只有等死的份儿。
有句老话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这年头,男子有才也未见得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既有才,又有貌的男子。其实,生逢乱世,又有谁可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会相安无事?大家不过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那个当官儿的来管我要人的时候,我借口说让花容出去采买了,想趁机让驹儿他们先把花容送出去躲一阵子再说。我强撑了一口气跟他耗着,可惜我这身老骨头,实在是不争气得很,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上气不接下气。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要花容去干什么。一个容貌姣好的伶人戏子,若真个被他们带回去,还能干什么。于他们而言,戏子不过是一件供人取乐玩弄的物件罢了。
主人家稍有不顺心意,就会动辄打骂,若执意不肯,便只有死路一条。若是有一天主人玩儿腻了,也只有等死的份儿,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终归是登不得台面,总要藏着掖着才好。就算是玩儿够了,也断不会放人的。
我们是戏子没错,可是我们也有自己的尊严。若是没有尊严的活着,跟那些被圈养的猪狗牲口又能有多大的区别。第一次见到花容的模样之后,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让人猝不及防,毫无准备。
对于花容,我从初见他时的不喜,到慢慢接受,再到由衷的喜欢。时至今日,我早已把他当做了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对待,又怎么舍得就这样把他送走。那简直就是让他往火坑里跳啊,跟亲手把他送上断头台又有什么区别。
驹儿他们手忙脚乱地把我抬到卧房的榻上,便叫子颜去请郎中过来瞧瞧。
我虽然还能勉强睁开眼睛,但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只觉得眼前好多人影在晃,可就是分不出谁是谁,耳朵也在嗡嗡作响,不知是谁在说着什么。只盼着花容此刻已经离开了小镇,远离了这些是非。
大夫行了一遍针之后,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但我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恍惚间,我似乎听到那大夫叫驹儿给我准备后事。
那个当官儿的找不到花容,便想拿我们开刀,叫人将红叶舫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且扬言道:如果三日之内还不见花容回来,就屠了我红叶舫上下。
此言一出,我心里着实矛盾,既想着他快些回来,又盼着他永远也不要再回来。而这矛盾的心理,也并没有纠结多长时间。因为当天夜里,花容便回来了,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终归还是不忍心看我们遭殃。
“走都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我勉强抬起头来看着恭恭敬敬跪在我床前的人儿,这样好的一块璞玉,从今以后,怕是要毁在那些人手上了。
“我这一走,平白连累了班主和众位师兄,花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花容低着头,我也瞧不出他的表情,大概心里也是十分的不舍吧。
“容师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一家人,哪儿来的拖累之说?”驹儿和花容走得最近,感情也最是要好,他们两个人搭的戏,连我几乎都要称一声“天作之合”了。
“是啊,容哥哥,你这么说,实在是不拿我们当兄弟嘛。”糖葫芦儿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喜欢让花容做他的小师弟,但时间久了还是习惯叫他一声“容哥哥”。
花容道:“我自己惹下的祸事,没道理叫他人代我受过。”
我叹了口气,道:“这祸事哪里是你惹下的,一切都是天意,都是命啊!”
突然,花容十分严肃地给我磕了一个头,道:“花容谢过班主收留之恩和众位师兄的照顾之情,心中十分感激,只盼我走以后,你们都能够好好照顾自己,保重身体。”
“你这孩子呀,可叫我说你什么好。”想必花容心里也清楚,他这一走,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此后是好是坏,是荣华富贵,还是监狱牢笼,都得看别人的意思是了。
弥留之际,我还是忍不住想问问那孩子的来历,便遣了其他人出去,单留花容一个。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知道他对驹儿没有恶意,甚至还有几次舍命相救。可我也知道,他来我红叶舫,一定是有目的的,从他喜欢日日粘着驹儿来看,我敢断言这个目的肯定跟驹儿有关,虽然我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我长叹一口气,平和道:“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知道的,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大可以告诉我你的来历,也不必怕我泄露出去。”
许是见我命不久矣,也可能是因为房间里再无旁人,他犹豫了一会儿,竟毫无隐瞒地道出了他匪夷所思的目的和难以置信的身世。这怎么可能呢?怕是我此刻精神不济,一不小心给听糊涂了。
再看他那一脸认真又诚恳的样子,也不像是作假。事到如今,他再欺骗我也没有任何意义。没想到,我这一生不信鬼怪,不拜神佛,到了了竟真的栽在这上面。唱了一辈子的戏,可等到戏文里的那些段子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反倒没有那么在意了。
我看着花容的脸,忽然觉得可笑起来,原来她竟真是狐媚子变来的。难怪前不久驹儿断了气都能够活过来,我本以为是老天垂怜,可怜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其实不过都是我自己的想当然罢了。
年后没几日的时间,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天气突然变得格外冷。正月十五那日,驹儿他们几个商量着去河面上滑冰,想把所有人都叫上一块儿去。花容因为怕冷,便没有出门。我身子骨不行,也没去。
几个孩子清晨吃了早饭出的门,结果到了日上三竿还没有回来。不只是我,花容也觉得他们几个肯定是出事了。就在我们要出去寻他们的时候,糖葫芦儿回来了。
糖葫芦儿似乎是被吓坏了,他是惊慌失措地跑回来的。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倒,狠狠地摔了一跤。之后,子颜和阿华便抬着驹儿的尸体进门了。
我走近一看,驹儿身上的衣服已经结了冰,眼睛安详地闭着。
糖葫芦儿“噗通”一声跪在了我的身前,不停地向我磕头,整个人早已经哭的稀里哗啦不成样子,嘴里是一声又一声地“对不起”。
看着驹儿好似熟睡般的样子,我多么希望他只是睡着了,只是睡一觉而已。可那触手的冰凉和僵硬,却真真切切地提醒着我,驹儿真的死了。我突然觉得世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子颜他们已经为驹儿设好了灵堂。夜里,除了花容自己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些什么,我们其余的人都在为驹儿守灵。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父子会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纸钱一把把地烧着,唯恐驹儿在那边苛待了自己。
看着糖葫芦儿哭得不成样子,我自己却是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我心里的苦又岂是大哭一场,流几滴眼泪所能抹去的。子颜他们几个轮流过来安慰我,可那个时候我哪里听得进半个字。本想就这么一直守着,守着,静静地陪驹儿走完最后一程。可是到了后半夜,大家竟然莫名其妙地全都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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