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当家的……”见木癞子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王倩倩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回应,王倩倩才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屋子,虚掩着门,走到后门口,叫了几声:“喵喵喵。”
这是她和那人的暗号,这也是那人来确认木癞子是否死掉了的时候。
几声猫叫后,从不远处的阴影里走出了个不高的年轻人,戴着顶帽子,缩着肩,哈着冷气,不是上回那个小厮又是谁呢?
王倩倩知道他叫王富贵,一个普通且很俗套的名字,可他穿的用的,比一户农家半年的开销买的东西都要好。
“事情办妥了?木癞子死了?”王富贵穿着厚棉袄,哈着气小声问道。
“没死。”王倩倩刚说完,王富贵就打断了她,“你干什么吃的,那么好的药,都没把他闹死……别是还舍不得吧?”
王倩倩深吸一口气,说道:“没死,不过也和死一样了,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只有眼珠子能动。”
“毕竟是没死,怕是可能……”王富贵迟疑道。
“他现在就是个废物,哪儿还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你直接告诉我下步该怎么办吧?”王倩倩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但是立马悄声了。
“明天你拿着这个去衙门,后面的事,自然迎刃而解。”王富贵笑了起来,嘴角轻佻,递给王倩倩一个纸包道,“没准哪儿天再在街上碰见,我就得叫你夫人了呢?毕竟木渊家的几十亩田地,可都是你的了,只求到时候,夫人可别忘了小的才好。”
王倩倩被恭维的心花怒放,但是智商还在,忍不住担心道:“去衙门真的能告倒木大狗,听人说,他结契的时候,县太爷可是去给他贺喜了的啊?”
“放心好了,白大人巡查到了万县,这万县的天可不是那个县令能做的了主的。”王富贵见王倩倩一脸懵懂的表情,颇为大方的给她透了个底,“白大人,你知道吗?他可是在京城里都让那些达官贵人威风丧胆的主,生平最恨忤逆不孝之人,手里还拿着皇上的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这事只要你去告,保准让那木大狗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好,那就好。”安了王倩倩的心,王富贵也不再逗留,又顺着墙角的阴影走了,他来的悄无声息,走的也安安静静。
而王倩倩回到屋子,忍不住将手里的纸包打了开,借着月光,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如蚊虫的小字,王倩倩知道,这大概就是明天她要递上去的状纸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已经由不得她。
贴身收好了状纸,王倩倩合衣躺下,便睡了过去,而一双眼睛却悄无声息的在黑夜里睁了开,里面的血丝一时间仿佛更多了。
这夜无月,除了王倩倩外,木渊也一直没睡着。
“我做梦都想金榜题名,我要的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木渊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木清远说过的这句话。
木渊没有什么付出就一定要得到回报的想法,而木渊一直知道,金榜题名是木清远从小到大的梦想。
木清远十年寒窗,只求一朝鱼跃龙门,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然后儿孙满堂……可惜这里面没有他——木渊的位置。
木渊知道,一直都知道,但是,就是难免还存有几分侥幸。如果呢?是吧,也许有如果呢?
可是梦就是梦,该醒了。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金榜题名,名扬四海……但我可以给你自由。
当木渊再一次在自己家被捕快套上绳索的时候,心里有种明悟:这是老天都看不惯他强扭着人家不放,来帮他下定决心了吧!
算了,是该放下了,至少现在还能笑着“离场”。
木渊再一次要被捕快带走,告他的,村民还都认识,不是王倩倩又是谁?一大早的,这女人便跑到衙门里去击鼓鸣冤,听说还正好被上面来的哪个大人受理了呢,这下真是……
村民窃窃私语,木渊低着头,最终直视着呆愣的木清远。
我可以自私的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然后把你困在方寸之间,让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只做我的清远。但是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因为你本就该是翱翔天际的凤凰,鱼跃龙门,金榜题名才该是你的人生;位极人臣,才应是你的宿命。
就像你说的,我不该自私的。
所以木渊最后努力微笑着对木清远说:“清远,你自由了。”
“清远,你自由了。”当清晨的阳光铺满大地,照射在院子里,听着木渊这样说时,木清远却不仅没有想象的解脱,反而心,更紧了。
“大狗哥。”木清远低声呢喃。
木渊洒脱的甩甩脑袋,就要向前走。
木清远的眼睛一湿,好像又回到了曾经,木渊笑眯眯说他要走时。
“阿远,我就要走了,你会想我么?”年少的木渊搔着头问他。
“会。”木清远还记得自己当时是背对着木渊坐着的。
他看着泛着碧波的湖面,似乎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就像是他的那些同窗,问他分别后自己是否还会记得他们一样,他都会回答“记得”。其实也就是在自己的人生长河里,偶尔会想起,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要好的好友罢了。
一声“会”,仍是答得那么的不走心,不经意。
他以为自己会熟悉分别,会学会淡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花了多少力气,才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哎呀,其实你不回答,我也晓得你会想我的。”他的敷衍,那人明显没听出,仍高兴的说着,而他的眼睛是只望着水面,看缓缓地流水,慢慢的往前流,流过那个小坡,流向更远的,他看不见的地方。
“阿远,我不晓得,我走了还能不能回来……”他听着那人的话,差点一跃而起,然后冲过去捂着那张嘴,什么叫还能不能回来,什么叫不晓得……
可是他到底还是坐下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这个人会想办法不去的,但是他只能克制的坐在草地上,克制的强迫自己看着泛着碧波的河水,克制的……慢慢看着他远去。
“毕竟战场那么……”那人低沉的声音,冲进他的耳朵,占领他的大脑,他冲了起来,终于还是反手捂着了那张总是乱说话的嘴。
可是当手触摸到那层柔软时,他的血忽的就凉了。
他的眼里还满含着关切,但是他的热血已经从头凉到了尾。
捂着有什么用呢?不让他说又有什么用呢?他……什么也干不了。
捂着唇的手,忽然间就烫的他心慌,他想要收回手,那人却一把抓住了它,然后说出了让他瞪大眼的话:“木清远,我……我喜欢你!”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惊。
有着炫丽的烟花在他的天空升起,绽开一朵朵绚丽的花朵,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就满满的了,全世界都因着一句话,满心欢喜。
但那欢喜过后是一阵冷风,吹开了所有的粉红泡沫,将他的世界重新变得黑白无奇。
“对……”他嗫嚅着说出那三个字,像是从齿缝里挤出,那么生硬,那么无情。
“不用说对不起。”他听那人颇为洒脱的说着,“没关系,我只是想起了,忽然想告诉你而已。”
他看见那人挥手告别,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那人将就此而去,再也不见,就此在他的世界里消失。
“大狗哥!”他听见自己喊。
那人满怀希望的转身。
“一定要活着回来!”他听见自己喊,而藏在心里的话,终究没有吐出来。
“晓得了!”那人挥挥手作别,他却站在原地看那人越走越远。
“只要你活着回来,我就……我就……”喉咙里的话转了几转,终是化成一声叹息。
也许世间最残酷的缘分,莫过于有缘无分!
有时候不是不爱,而是不能,以前不能,现在,更不能!
看着远去的人,木清远想喊住他,想不顾一切的从背后抱住他,然后任自己沉浸在爱恋中……但是看着木渊,木清远就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木清远此生最愧疚的人。
☆、噩耗
木清远的父亲叫木平才,在家里排行老二,他的上面只有一个哥哥木平全,也就是木棉花的男人,木清远见面得喊一声大伯。
“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木平才是个温和的老好人,平时很少和人红脸,但是当他在自己儿子的书袋里翻出一本书时,这个素来老实的人,怒不可遏了。
“爹……爹……”木清远当年还不到十四岁,看着父亲怒不可遏的样子,再一看他手里拿的书,木清远当时吓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就是你给我和你娘含辛茹苦养育你的报答!”木平才吼道,“你还要不要点脸!”
“爹……”木清远咬着下唇没说话,见着木清远这个样子,木平才直接气的将那本书砸到了木清远的头上。
木清远脑袋被砸了一下,看着摔在地上的书,被风吹开的页面,上面画着的赫然是羞人的图画。可与一般不同的是,上面的主角,竟然是两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