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修泽眼里满是喜色,一把将竹笼子抢过来,“这是从哪儿来的!”
他从小生在宫中,自然不曾玩过这些东西,偶尔身边的内监捉了一两只给他来玩,仿佛兴趣也没有这般大。
“昨晚听见蛐蛐儿叫了。”白修隐眼睛弯了弯,“今儿下午便去上林苑抓了两只。”
白修泽这才将视线从蛐蛐儿身上移到白修隐身上,眼前少年的脸庞被夕阳衬托得有些红彤彤,唯一不变的是眼眸黑亮清冽,带着乖巧无邪的笑容。
他身上还有些灰扑扑的,衣角边还沾了几根青草。
白修泽被他这样看着,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脸上笑容也减了两分
“你、你抓这个干什么。”
“哥哥不喜欢吗?”白修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哥哥可以和我斗蛐蛐儿。”
白修泽这才发现他的手上也有些脏兮兮的,脸上笑容敛不住,但却故作冷淡
“我堂堂太子,怎么会跟你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手上却紧紧捏住两个小笼子不放手。
白修隐依旧是一副仿佛没听到他说话的样子,“那哥哥要哪一只?”
“这只大的!”白修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白修隐脸上笑容更甚,“那叫他们去找个大瓷缸子来,咱们来斗蛐蛐儿!”
这时候白修泽脸上仿佛又有些别扭,别过脸
“谁要跟你斗蛐蛐儿了,看你身上脏的。”
白修隐低头看了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那我先回去洗澡,哥哥晚上在东宫等我。”
白修泽嘴上说着谁要等你,晚上却老早用过了晚膳,又叫人取出一个青花瓷缸,将自己的蛐蛐儿倒进去,耳边听着蛐蛐儿的聒噪,坐在院子里等着。
等到月上梢头白修隐才匆匆忙忙出现,一见他白修泽又摆出一张冷脸,知道他跑进叫了声哥哥,他才开口冷冷道,
“你洗个澡可够久的。”
听他这么硬梆梆的语气,白修隐瘪了瘪嘴,神色委屈道,“遇上父皇询问功课,所以晚了些。”
白修泽只瞥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坐到石凳上。
院子里小石桌上摆着的青花瓷缸被白修隐一眼瞧见,也顺势坐到石凳上,拿出自己的蛐蛐儿,倒进了瓷缸。
地上随手拔根草一逗,蛐蛐儿们就精神起来了,触须细长,前足立起,到有几分严阵以待的架势。
白修泽也学着样子拔根草,还没来得及逗,两只蛐蛐儿就开打了。
一开始他那只个头大的明显占了优势,挥舞着前足张牙舞爪,步步逼近白修隐那只个头稍小的。
小蛐蛐儿被它逼得节节后退,突然一个猛扑,它触须只微微一动,便对小蛐蛐儿发了难。
白修泽眼睛一亮,“好样的!”脑袋更是凑近了瓷缸。
见这种形式白修隐的脑袋也凑了上去,和白修泽的脑袋抵在一块儿,把光线都挡住了,黑黢黢的一团看不见。
“咬它!快点别怂啊!”
两人脑袋抵在一起,仿佛也在和蛐蛐儿一起进行拉锯战,
一个厉声控诉“你的头别抵着我!看不见了!”
一个委屈辩解“明明是哥哥抵着我!”
“小郑子!”白修泽只能吼道,“再掌盏灯来!”
瓷缸里的蛐蛐儿谁也不肯让谁,他们俩的脑袋也谁也不肯让谁。
“这大蛐蛐儿好威风!”白修泽见他的蛐蛐儿这般厉害,神色愈发兴奋起来,“不愧是我选的蛐蛐儿,这般威风,不如就叫你威风大将军好了!”
白修隐见他的蛐蛐儿节节败退,用草根不断拨着它的触须,
“快上啊!咬他!快!”
谁知那只蛐蛐儿只会一再退让,围着瓷缸边缘打转。不过它动作也还算灵活,虽然遭遇‘威风大将军’的几次猛攻,倒也还算躲开来了。
白修泽见他的蛐蛐儿十分怂的样子,嘲笑道
“看你这只蛐蛐儿只会围着瓷缸转圈圈,不如就叫圈圈好了。”
说罢还用草根去逗它,“圈圈,来,再转几个圈圈看看!”
还没逗几下,不想那圈圈却趁着大将军不防突然出现在它身后,一个猛扑后用大颚死死咬住了它的尾须,无论大将军左甩又甩就是不松口。
顿时两人都激动地叫了起来,一个人叫
“诶诶诶!快!快点把他甩掉!”
一个人喊,“别松口别松口!就这样咬住!”
圈圈咬住大将军后不松口,把大将军耗得精疲力尽,也让这观看的两人筋疲力竭。
败局已定,大将军的前足都被咬断了一只,奄奄一息地趴在瓷缸里,全然没了刚刚耀武扬威的劲头。
反观圈圈摩拳擦掌,对着大将军不断转圈,仿佛在炫耀着他的胜利。
一见大将军输了,白修泽不乐意了,
“你选的这是什么蛐蛐儿!故意拿一只弱的给我!”
“明明是哥哥自己选的……”白修隐有些委屈,嘟哝着嘴,“而且哥哥还特意选的一只大的。”
“就是你捉的蛐蛐儿不行!”白修泽哪里管这么多,把责任通通往他身上推,“不然我怎么会输!”
然后用手扒拉两下瓷缸里的蛐蛐儿,“瞧它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还说不是你选的蛐蛐儿太弱!”
白修隐可怜地瘪瘪嘴,一副冤枉得不行的模样。过了片刻,又重新扬起笑容,仰着脸说道,“那我明天再去给哥哥捉一只来!”
“谁要你捉了。”白修泽不屑地撇撇嘴,“就会捉些蔫儿搭搭的死蛐蛐儿来糊弄我。”
“我没有……”白修隐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十分可怜的样子,分辩到,“我明天一定给哥哥抓一只最好的!”
“不必了。”竟然输给他一个小小质子,即使是斗蛐蛐儿,也让白修泽觉得丢了面子,他一下子便板起了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哥哥……”白修隐拖长了尾音,语气里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白修泽哪里管这么多,本打算不理他,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他
“你是在哪儿捉的这些蛐蛐儿?”
白修隐不明所以,“上林苑啊……”
“明日我同你一起去!”他眼睛突然亮起来,他一定要自己选个蛐蛐儿,扳回一城。
“可是哥哥还要习武啊……”
他不耐烦地打断白修隐,“那就放课后再去。”
他才不相信白修隐给他捉的蛐蛐儿,自己捉的一定才是最好的!
第10章 神秘
“你个蠢货别动啊!让我来!”
“明明是哥哥在动……”
“胡说!明明是你在动!”
“哥哥我没有……”
“你闭嘴!还说没有!蛐蛐儿都背你吓跑了!”
夕阳下的上林苑,两个少年匍匐在草丛中,一前一后两个少年,聚精会神地在草丛中寻找着。草色混着余晖胭脂色的赤橙,耳边还有蛐蛐儿发出的声响,书中所说的童趣,虽然过了年龄,可这种情趣,大概也差不离了。
白修泽趴得像只猫儿,白修隐只在他身后,看着他沉下去的腰线和翘起来的屁股,脸上没有往日乖巧的笑容,反倒是夹了夹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见白修泽突然向前一扑,动作和猫一般灵巧,随即看见他转过头来兴奋地大叫,
“快拿笼子来!我抓住了!快!”
白修隐对上他的眼睛,这才挂上乖巧的笑容,忙不迭回答好,将小竹笼子递给了他。
捉了一只白修泽还不肯走,嘴里还说着,“多抓两只,咬死一只就换一只继续玩。”
白修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弯着眼睛说好。
“哎,你怎么想到捉蛐蛐儿来玩的。”白修泽一边努力寻找草丛中蛐蛐儿的身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
白修隐也在努力寻找着,一边看一边随口回答道,“从前在范国的时候没什么玩的,便玩这个。”
那样平淡的口吻,没有人知道在范国的日子有多么的艰难。他国质子,身份尴尬,受人轻视。夏天还有蛐蛐儿作陪,漫长的冬天,少年爱玩的天性在一日日的读书间逐渐消磨,剩下安稳沉静的性子,在乖巧的笑容中透出不争世事的气息。
范国的艰辛,都过去了。
小心翼翼行走在刀尖上的日子,也过去了。
白修泽见他说的如此随意,反而有些不好受起来。这样尴尬的身份,即使在本国都能收到轻视,何况是在异国他乡。他从小而来的优渥生活,大概跟他是天壤之别吧。
他看着白修隐努力寻找的身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白修隐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来望着他,突然粲然一笑,
“哥哥看着我干什么。”
明亮的笑容仿佛比夕阳更耀眼,晃得白修泽有些睁不开眼。
他狼狈地转过头去,“谁看你了!我在找蛐蛐儿!”
“哥哥明明在看我,还不承认。”白修隐努努嘴,做出一副委屈模样。
少年的面子仿佛是最重要的东西,被如此直白地拆穿,白修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怒吼道
“给你闭上你的臭嘴!蛐蛐儿都被你吓跑了!”
白修隐瘪着嘴,小声嘟哝道“哥哥声音这么大,明明都是被哥哥吓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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