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朕累了。”
跪久了的膝盖让白修泽走起来一瘸一拐,他同情地看着沈溶月被侍卫拉走,只是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房门被吱呀一声拉开,沉重而缓慢,白修泽脸色青白,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白修隐,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如愿了。”
白修隐回到府上,宋行安在府中候着他,见他回来面色不霁,问他,“太子可保住了性命?”
“太子被废,迁出东宫。”
宋行安低低一笑,“如此,殿下可要感谢我了。”
白修隐拧眉看他,眼神中三分不解,七分愤怒。
“不仅扳倒了太子,还为你除掉了太子妃,一石二鸟,殿下可觉得顺心了些。”
顺心了吗,白修隐看到白修泽那张青白的脸,只觉得难过。
他抿着唇,“以后宋将军做什么事,还是与我商量一下吧。”
“知道殿下狠不下心,便替你狠心了。”宋行安站起来,留给他一个背影,“以后殿下若还有狠不下心的时候,我也会替你狠心的。”
“我知道我不该坏了计划。但是……”白修隐轻轻叹气,“你不要动他的性命。”
宋行安转过身来,似笑非笑,“自然。谁让他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呢。”
白修隐看着他的样子,“宋将军……仿佛变了很多……”
初次见面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人不卑不亢,露出无欲无求的姿态,有如松柏般挺直,仿佛是浊世中的清流。如今,也许他也有想要的东西了吧。
只是不知,他这样毫无条件地帮自己,会有什么目的。
“四殿下也变了很多啊。”宋行安被他说得微怔,仿佛感叹般开口。初见这人时,他不也是一副乖巧姿态,终日谨小慎微,居于质子的身份之下。如今也是露出了胸有丘壑指点江山的气势了。
他低低一笑,“殿下不必担心我有什么目的,我不会害你。”
太子被废,四皇子风头最盛,皇帝仿佛因为之前种种事端心力交瘁,又重病不起,有日渐孱弱之势。
皇帝重病,国本却未定,有大臣上书让皇帝早立国本以稳江山,皇帝只是置之不顾,在病榻上自言自语,“既然有天意,就让天意来定吧。”
然而政务,全部交由白修隐处理。政务繁忙,又要侍疾,皇帝重新让白修隐搬回了宫中。
这也象征性地表明了皇帝的心,虽未入主东宫,但白修隐已成大势。
卸去太子之位的白修泽仿佛也卸去了一身枷锁,轻松,却又空落落的。他不能再端着太子的架子压人,也不用再因为太子位子而受到任何的红眼与嫉妒。
他劝解自己应觉得轻松,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是终日惶惶,想起白修隐那张脸,无端觉得难受。
大雪纷飞的冬日里,白修泽想起那个数年前曾经在上林苑扎的秋千,突然就想去看一看。扎秋千的地方靠近东宫,只是如今那个地方已经不属于他了。
还是走到秋千前,这个很久没有人来的地方已有些荒芜,白修泽却发现已经有人坐在了秋千上,那人眉眼一弯,乖巧地叫了声,“哥哥。”
白修隐扫了扫身边的雪,示意他去坐。
心中微动,白修泽本欲离开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
两个人坐在窄小的秋千上显得有些挤,一时间相顾无言。
白修隐望着秋千上的绳结,“哥哥还记得有一次从秋千上摔下来吗。”
白修泽侧头看他,两人的脸因此突然靠的极近,温热的鼻息呼在冰凉的脸上,白修隐露出从前常有的含羞姿态。
他随后狡黠地眨眼,仿佛两人没有过嫌隙一般,只是平常聊天,“哥哥那次摔倒,是我割坏的绳子。”
“我猜到是你了。”
白修隐像是讨了个没趣,孩子气般地耸耸鼻尖,又说道,“和哥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哥哥是那样的趾高气昂,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竟要我行大礼。那时候我便在想,哥哥若从高处跌落,会是什么模样。”
白修泽像是沉浸在回忆中般轻笑,“如今你看到了,就这幅模样。”
白修隐晃着脚尖,“哥哥这幅模样,反倒是让人难受起来。”
“如果我们都是普通人。”白修泽似是叹息,“应该会不一样吧。”
叹息后迎来的是良久的沉默,白修隐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他突然从秋千架上跳下来,拍着胸脯道,“好险好险。”做足了少年模样,仿佛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年的白修隐。
白修泽挑挑眉看着他,什么好险。
他嗔怪的看着白修泽,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的模样,“好险就被哥哥骗过去了。哥哥什么时候也学会蛊惑人心这一套了呢。”
白修泽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白修隐重新在他身边坐下,“哥哥心里其实很恨我吧。太子之位,难道哥哥不在乎吗。”他转过头直视白修泽的眼睛,眼中波光粼粼,泛动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哥哥的提议太诱人,我真的差点就当真了。”
“若是我此刻真的退出成了普通人,哥哥一定会不余遗力地夺回太子之位吧。”
白修泽看着雪地里刚刚他踩出来的脚印,默默地不说话。
“既然已经身处高位,就不要再说什么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了吧。”白修隐用手接住空中飘落的雪花,晶莹的雪瓣在体温的作用下融化成一个水滴。
“母妃说,刚到范国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其实我也是有成为普通人的机会的。”他的声音淡淡的,“我刚出生便作为质子和母妃一起到了范国。在范国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可是母妃会告诉我,宫里的生活是怎样的,不用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这让我憧憬我本该有的生活。”
“我只是因为比哥哥晚出生了几个月,便要在异国他乡呆十几年,过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听他这样说起前尘往事,白修泽只是抿嘴,“你母亲身份低微,你也别无选择。”
“可是哥哥你知道吗,我本可以不用去范国。”白修隐突然转头看向他,“当日周国国力已十分强盛,又何须什么质子。若非皇后嫉妒我母妃受宠,联合众大臣上书谏言,我又怎么会去做什么质子。”
白修隐笑容有苍凉意味,“我刚到范国的时候,还不满一岁。如此,我和你们的命运便再也不同了。”
他低头看雪,“父皇给我取名隐,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感觉自己很棒棒~
开学了事情多只能在周末多更一点啦,平时我尽量更啦
第57章 称帝
冬月廿三,因体内余毒未清,伤势反复,加之心力交瘁,身心俱损,皇帝病危告急,各宫侍疾。
冬月廿五,太医轮番值守,皇帝略有好转,密诏天星司仪,太医皆摒之殿外。
冬月廿六,皇帝操心过度,再次垂危。
冬月廿七,寿材备下。
腊月初三,皇帝驾崩。
哀,七日。
举国缟素,白茫茫一片与雪融为一色。宫中不时有宫眷哭泣之色,和着哀乐,幽怨不绝。
七日后,众臣迎送,皇帝下葬。
棺木封土的那一刻,有如一个句号,将前尘往事彻底结束,再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只是,新帝未定。
帝子们垂首于殿前,听着身后的朝臣们争论不休。
“先帝既无遗照,也未立国本。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礼部尚书率先提议,“大皇子是先帝嫡子,曾任太子之位,又曾协助先帝监国,理应登基,继承大统。”
六部官员中不乏与他一党之人,纷纷应和。
然而也有人反驳道,“大皇子因罪被废,连皇上都说他不宜治理天下,丁尚书想违抗圣命不成。”
“大皇子曾协助先帝监国,然四殿下也在先帝重病之后处理政务,又曾降服尔赫攻下范国,大统理应由四殿下继承。”
“可四殿下只是质子,身份卑微,何如堪当大任。”
“自我周国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质子不能继承大统的规矩,况且即使是质子,也是皇上的血脉,天家子孙!岂容你如此冒犯!”
……
帝子众多,却只分成两党,一边是大皇子,一边是四殿下。
党派已分,若不尽力扶持自己拥护之人上位,来日其他帝子登基,别党之人岂有好过之日。
索性没有遗诏也没有太子,就看谁说得有理,看谁不是正统。
如此,两党之争之间已有剑拔弩张之态。
众臣们你来我往争得热闹,却见天星司仪突然对着白修隐跪下,“臣有事启奏。”
见他竟对白修隐跪拜称臣,不免让人想起皇帝驾崩前曾密诏于他,商议良久,莫非已定继承之人?
尚书一党冷眼看他,“司仪莫是糊涂了。如今新帝未定,司仪怎得就对四殿下俯首称臣起来。”
“并非我闻风驶舵谄媚献宠。”他一副坦然姿态,“先帝驾崩前曾密诏于我,得知四殿下大主之兆将近,但为防再起事端,兄弟阋墙,皇上一直未肯再立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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