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过后周孟都没有离开过,山洞里明明有两个人存在,却整天无声无息,如同死地,但这已经是常容求之不得的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吃饭了,周孟一直坐在火堆边,常容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即使是守着火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烤来吃了,好在还有两块初痕以前做的干肉,常容就着融化的冰凉的雪水咽下肚去,寒冷从里到外把他包围。
时间一天天过去,常容的状况越来越糟糕,再这么下去常容最可能的结局即使饿死了,从那天后常容没见周孟吃过任何东西,难道他已经连吃东西都不需要了吗?
常容始终坚信,即使再困苦的生活也总有过去的那一天,所以他总在坚持,坚持到周孟再次离开的那一天,为此他等待了整整八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八天,但在周孟离开的那一刻,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常容把所有的衣物都套在身上,不顾一切的向着周孟每次离开的方向跑去,他并不怕会碰到周孟,因为即使他拼了命的追也追不上周孟的速度,他只是希望能有点线索,不让自己迷失在茫茫雪山深处。
走路、走路还是走路,脚下的路似乎永无尽头,几天没有吃东西,胃里空空如也,冷冽的冰水将身体里的最后的温暖也全部带走,常容不得不运功来抵御寒冷和饥饿、以及渐渐模糊的意识,但时间久了喉头里也有了一丝腥甜,从日出到日落,他可以确认自己是向着一个方向走的,但还是没有尽头,这座雪山到底有多大。
腿很重,连抬起来都很困难,眼皮上是挂了冰吗?沉的厉害,扑倒在地的时候常容甚至释然,努力过了不是吗?似乎还是不行啊。
“苏昭,记得有时间的时候回百花谷看看啊,别让房子塌了,也别让花老给拆了才好”。
“二哥,一定要为爹娘报仇啊,小容想家了,想你,想大哥,也想爹和娘”。
遍及全身的麻痒几乎让人难以忍受,常容想伸手去抓,这才注意到手脚针扎一样的疼痛,惟有胸口是暖暖的,并且那点热气正在他的身体里扩散,常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心里越急越是睁不开。
胸口的热流沿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难受的感觉稍缓,虽然依旧痒的厉害,但常容还是舒服的轻轻地低吟了一声,想挪动一下身子,却发现身子被人箍住了,想动也动不了,这个苏昭,做什么这么压着他,还压的这么紧,不对,是勒着,勒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还有抵在他后心的一只手,源源不断的热流就从那里传到他的身体里,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就有那么一点恼,想打开他的手再薄嗔几句,看苏昭那副没办法的样子。
“你居然又想离开我,我绝不允许,不管是活着离开还是死了离开我都不允许”。
这个不是苏昭的声音,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苏昭每天叫他起床叫了三年,即使是在熟睡中他也识得他的声音。
一瞬间的恐惧让常容原本沉重的眼皮豁然睁开,忽然的明亮又让他的眼睛不适的眯了眯,晃动在眼前的人影终于清晰,但也是常容最不想见到的噩梦。
“你,你怎么回来了?”话是喊出去了,听在耳中却只有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
“月儿,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兄喜欢你”。
周蒙的眼睛迷蒙的厉害,随着他的话语,呼吸中的热气没头没脑的喷在常容的脸上、颈项,常容拼命的想躲闪,急了一身的汗依然难以移动分毫,原本厚实的衣服如青纱般被人轻轻一扯就扯了下来,有硬邦邦的东西抵在后腰处,常容开始战栗,随后开始象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一样拼命的挣扎,甚至打、踢、咬。
所有的反抗都是如此的无力,有个炽热的身体覆了过来,每一块被碰到的肌肤常容只想拿刀狠狠的挖掉,再洒上一把盐。
羞、恼、怒,一股股急火冲击着他的内心,在完全陷入黑暗以前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苍白的一个字:杀。
冬季里进山自是异常凶险的,首先那个叫做薛松的老人的家人就不同意,薛松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就只开始怀疑的询问了下就顺利接受了,既然老人的家人不让老人去,苏昭和常林开始指望着老人家能给画个图,或者口头叙述一下都成,结果老人家异常茫然的说“还能怎么走?进去就直接走呗”。
在完全努力无果的情况下,两人赌咒发誓,即使他们死了也要保护老人的安全,就差没有没虎子的爹娘跪下了,才让那夫妻点了头,然后又找了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陪着,然后按老人家说的准备进山带的干粮、火石等物,甚至还备了一些木柴,他们虽然着急,但还是按照老人说的认真准备,只是手脚麻利了很多。
结果终于要出发的时候又出了变故,顶头碰到了穆原、毋丰和麦中,常林反常的冷了一张脸“你们怎么来了?”
穆原敛眉“我们到泉城的时候苏昭刚走,我们看到了你的飞鸽传书,我师父在这里?我想不管以什么立场,我们应该和你们一起去”。
常林依旧硬邦邦的回答“我们没有准备你们的东西,也没时间等你们准备,如果你们一定要跟,那么后果自负”。
“好,干粮我们还有,我和五弟跟你们一起,十二弟留下”。
“师兄?”
麦中还想说什么,却被穆原打断“就这样”然后转向常林“现在要去哪里?”
“进山”。
从始至终苏昭都只遥遥的望着雪山,对他们的对话置若罔闻。
山里的雪很厚、冰很滑,薛松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很好,小伙子也动作敏捷,他们久居此地,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候和地形,常林等人虽然有武功在身,在这样的冰雪之地倒也不占什么便宜。
一路上常林都在对周围仔细观察,也耐心的请教老人家,看有没有人进出的痕迹,不知不觉中天就黑了下来,他们也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停下休息,想来这一天也没走出多远,小伙子收拾了部分干柴混上他们自己带的木柴燃起了火堆,然后和老人一起收拾着晚上要吃、用的东西。
苏昭坐在一旁沉思,常林过去坐在他身边,把手里的高粱酒囊递了过去“他们此时难说是敌是友,某些情况下恐怕是敌非友”。
苏昭接了过来猛灌了一口“是我当时大意了,不过,此事没得商量,挡路者杀”。
常林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小心”。
几个人都围拢到火堆旁,穆原和毋丰穿的还算暖和,只是一直赶路没有休息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疲惫了些,毋丰谁也不看,拿根树枝拨弄着火堆发呆,穆原始终不急不怒不骄不躁,他喝了口热水,老神在在的问常林“苏大侠说师父会在这里吗?”
常林懒懒的歪着,似乎对火堆上烤着的干粮很感兴趣,回答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似乎当年外公就是在这里拣了周孟回去”。
穆原点头也不再问,气氛骤然冷了下来,只有干柴燃烧时噼噼啪啪的声音和远远的一声声糁人的狼嚎。
第二天的情形还是一样,常林和苏昭一左一右不放过丝毫蛛丝马迹,穆原有时候和老人家说几句话,毋丰在最后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跟着,倒是那个小伙子被他们闷坏了,自己唱了两支山歌,老人家一高兴也跟着唱了两句,那种紧张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苏昭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常林突然蹲下身去,声音中竟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穆原和毋丰也跟在苏昭身后急奔过去,原本光洁的雪地上赫然是一进一出的两排足迹,出山的足迹很深,走到这里就断了,然后是被蹭压的很凌乱的一片雪,进山的足迹却很浅,苏昭指着那排浅浅的脚印,声音比这雪山更加冷清“这象是刚刚过去不久,他看起来有些心绪不宁”然后凝望着那排踩的很深的脚印“那是小容的脚印,我认得”。
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常林只来得及对老人家说了一句“老人家,今天就在这里休息,我们去去就回,您在这里等我们就好”就用上轻功,追着苏昭的身影狂奔而去。
天上有淡淡的月光,他们的目力又好,即使是夜晚也还是能分辨出地上的脚印,只是眼睛辛苦了些,穆原和毋丰只要跟着他们走就好,所以也并没有被拉下,月亮从东转到西,太阳总算来接班了,真是不忍心看到这些可怜的人。
太阳一出来,常林和苏昭与穆原和毋丰之间的间距开始拉大,穆原和毋丰尽力追赶,到后来也只能远远的看到他们一个影子。
常林和苏昭几乎是同时冲进了山洞,脚下连一丝的停顿也没有,既然来了,要么一起回,要么一起死。
只是眼前的情景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山洞里冷冰冰的,常容发髻散乱的裸身躺在一堆凌乱的衣物中,身上还有点点血迹,一张小脸隐隐透着青色,牙齿还在紧紧的咬着嘴唇,血把牙齿都染成了红色,周孟衣衫散乱的跪坐在旁边怔怔地发呆,对他们这么两个大人闯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常林冲过去抱起常容,先探了探鼻息,然后抓起衣服胡乱裹在常容身上,又怕弄痛了常容,很是小心翼翼的“小容,容儿,二哥来了,来晚了”常容明显是已然昏迷的,对常林的触碰呼喊没有丝毫反应,苏昭眼睛已经红了,拔刀向周孟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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