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荣真的眼,他又笑笑,拍拍木樨的头,“逗你呢,”他把小臂摆在木樨面前,“施针吧。”
木樨也跟着笑了一下,拿起银针来。
等木樨施完针,荣真也坚持不住,晕睡了过去。
他的眼睛紧闭着,意识早已远去,只剩睫毛还随着他不安的表情颤动着。
木樨侧着头,看着荣真的脸,伸出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的温度,虽然消下去不少,但还是有些烫。
木樨呼了口气,站直身子,觉得腿有些麻,便弯着身子揉了揉。
而后他推开门,看看外面,天边只剩夕阳尽力留住的一抹红霞。
他想了想,又重新关上门,褪去了外衣,挂在屏风上面,走到床跟前,掀起荣真的被子一角。
荣真的床很大,足够睡下两个人。
……
荣真醒过来的时候木樨正摸着自己的额头,他朝木樨笑笑,“我觉着自己好像好多了。”
木樨也欣喜地朝他点头,比划道,“是,烧都退了。”
“真的?”荣真眨眨眼,“昨天晚上睡得真的特别好,一夜无梦,我好久都没这样过了。”
“这样便好。”木樨朝荣真竖起拇指,“那今天还要上朝吗?”
荣真一拍额头,“我把这件事情都忘了,快帮我更衣吧。”
他用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起得猛了些,还觉得有些晕,他缓了下,又再次睁开眼,看到枕边有根长发,这根头发又细又软,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荣真好奇地看着远处在衣柜前给自己挑选衣服的木樨,他的头发是扎起来的。
还没等多想,木樨已经捧着荣真的衣服走过来了。
荣真扭着脖子站起身来,“今天肯定又是一场硬仗。”
木樨好奇地看着他。
荣真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他把这力气全都留给他的恩师杨大人了。
“为什么前一天他刚向我递了状纸,转一天就暴死街头呢!”杨贤指着荣真,掷地有声。
荣真慢悠悠开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情与你肯定脱不了干系!”
“杨大人,咱们也算熟识多年了,我有多大的力气你还不清楚吗,连只鸡我杀着都难,还去杀人。”荣真嗤笑,“更何况,他到你府上去告状,你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还有心气怪到我身上。”
“你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杨贤甩了下袖子,“自有人会帮你。”
“我家丁都是前些日子刚招来的,还有人帮我,那之前您有位老下属因为贪污入狱,是不是也为了帮谁顶罪啊。”
杨贤气到说不出话来,只能转向皇帝,“皇上,您明察秋毫,可千万要为灾民做主啊!”
小皇帝被他俩一番辩论早吵得晕头转向了,只道,“这案子不是已经递交刑部了吗,总能查个水落石出的,到时候谁清谁浊自能分辨。”
“皇上明察。”荣真呼了口气,有些得意的瞥了一眼杨贤。
众臣对这两个人的争吵习以为常,都不做任何表态,都等着他们两个人安静下来,皇上说散朝的一刻。
果然,这一安静下来,皇上就唤退朝了。
荣真看着小皇帝捂着太阳穴,匆匆从龙椅上走下去,心里竟有几分心疼,他也算看着皇帝长大,自然明白他这皇帝当得有多不痛快,但时事如此,再多同情也都是无用,这注定是个强者才能生存的世界。
他刚要从地上站起来,一个小太监已经来到了他身边,附在他耳边,“太后请荣国公下朝之后找她一趟。”
荣真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也没做停留,跟着小太监就往后宫里去了。
杨贤老远看着他们二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荣真本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弟子,现在堕落到这种份上,他不痛心是不可能的。
荣真进了太后的宫殿,隔着珠帘,跪了下来,“臣,荣真,参见太后。”
“起来吧,”太后的手微微抬了下。
荣真起身,隔着这帘子,他根本看不到太后现在的表情,这倒是个掩饰自己情绪的好方法,他心里想。
“玉簪嫁到你府里,过得可好?”
吏部尚书是太后的胞弟,关系亲密的很,从小对江玉簪也是宠爱有加,自然要关心几句。
“臣已经雇了不少的下人伺候嫂夫人了。”
“我听说了可,”太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丫头实在太任性了吧,早知道你该找我的,我好借你几个能干的小姑娘伺候她。”
荣真翻了个白眼,塞一个探子在我府里不够,还打算再来几个?
“不过她也确实对你哥哥情深一片,竟然愿意……”
“臣明白,”荣真拱着手朝太后行礼,“臣也非常感念嫂夫人这番痴情。”
“你明白就好,”太后的话锋一转,“我还另有件事情问你。”
荣真猜想接下来的话可能才是最紧要的。
“你今□□堂上跟丞相吵得沸沸扬扬的,那么,你到底和那死了的灾民有没有关系呢?”
荣真掀开衣服下摆,跪在地上,“臣对朝廷忠心,对己自律,如何能犯下那样的大案。”
“那你就不好奇究竟是谁杀了他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定是平南王府的人啊,”荣真叹口气,“我猜丞相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认为我与平南王爷有联系,才怀疑到我身上的。”
“那你是否和平南王府有联系呢?”太后这珠帘的确有点效用,这似笑非笑的语气里根本分辨不出她的态度。
“太后明察,”荣真早就有应付的言语了,“众所周知,平南王府贿赂过这朝廷上半数以上的官员,却偏偏没有臣。”
“怎见得?”
“臣不缺钱。”
“哈哈,”太后忽然以袖掩唇,笑出声来,“你说的倒也没错,你们荣家的钱库怕是连国库都比不了。”
刚逃过一个坑,又来一个。
荣真吸了口气,不得不觉得太后确实有她能掌控天下的权术,他伏下身子,“荣家的钱,就是国家的钱,如果国家有难,荣家愿意倾尽家产为国谋利。”
“你瞧你,本宫只是说个笑话,这么认真做什么。”太后含笑说道,“快起来吧,我找你来其实也不为别的,御膳房里新研究了样糕点,你带回去,也给玉簪尝尝。”
“臣知道了。”荣真从地上站起来,把憋着的那口气呼出来,今天的仗总算打完了。
他又和太后寒暄了几句,终于退了出来,可没走几步,他又被人拦住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这人荣真熟得很,每日站在小皇帝的那个掐着嗓子喊的公公。
荣真看他,问道“张公公有什么事?”
“荣国公还可借一步说话?”这公公不捏着嗓子的时候声音倒也没那么难听了。
荣真道,“您先请。”
张公公便朝荣真笑了一下,转过身,在前方带路。
这条路荣真曾走过无数次,这是通往东宫的路,原先太子住的地方。
也不是他念旧,实在是这条路上太多的回忆了。
他记得再走过十二步,就能见到东宫的大门,门口都是杂草,李桓那时候不许下人除草,因为木樨总爱在其中折几只狗尾巴草回去逗猫。
进了东宫,面前就会出现一个石桌,他和李桓常在那桌上下棋,木樨就会摆个小凳坐在边上,不懂装懂地看许久。
左手边是太子读书的书房,他和杨槿各自有两个桌子摆在李桓的后面,杨贤来来回回地从他们仨的身边经过,发现谁没有认真听讲,就会把书卷成个桶状,砸在那人的头上。
不管砸的是谁,木樨一定都会在一边捂着嘴笑,尽管他原本就发不出声音来。
荣真一边回忆着,一边和张公公一起进了那书房。
坐在当中的已经不是李桓了,而是他的弟弟,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李韫。
小皇帝和当年的李桓差不多大,眉目间也有几分相似,但是他学不来李桓眼神里的那样凌厉。
就是那分凌厉,才害了李桓。
荣真不再想更多,撩开衣服下摆,跪下去,“微臣参见皇上。”
“荣国公快请起。”李韫抬手,示意一旁的张公公搀起荣真。
荣真跟着站起来,环视了下四周,“不知道皇上召见我所为何事。”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朕为什么在这里召见你呢。”李韫笑了下。
“臣也确实好奇这点。”
“以前这宫室是桓哥哥的,朕小时候总是好奇你们都在里面都在做什么,可是每当朕接近这里,母后都会立刻叫人把朕带走,这东宫对朕来说一直都是禁地,”李韫说着一些不搭边的话,他下巴微收,绷紧了嘴唇,“没想到朕也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与你相对着。”
荣真眨眨眼,不知道此时应不应该接话。
“对于桓哥哥,朕一直是仰慕着的,”李韫抬起头,“我甚至想要他回来,把这皇位拱手给他,如果他在,朝廷现在也不会是这样吧。”
“你懂朕说的意思吗,荣国公?”李韫问。
荣真低着头,“臣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