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应诺,又不知怎么嗖的不见了。
顾翎带着云儿一起来的,只在中衣外披了件披风,看着十分单薄,想是已是睡下,来的匆忙,没来的及更衣。
看得顾青竹一阵心疼,忙拉过他的,将他的手放进自己的衣领里,冰凉的手就这么贴着热乎乎胸口。
“怎么也不多穿点就出来了,仔细冻着,可暖些?”
顾翎忙要抽回手。
“您别冻着了。”
顾东竹眼里蕴出几分暖意,道:“你好我就好。”
顾翎笑着看了一眼莫静和:“救不救?”
顾青竹唤他来就是为了让看看莫静和的,他真来了,就只顾着心疼他了。
顾青竹放开他手的时候尚有些舍不得,他的手软软的,滑滑的,摸着很舒服。
那只软软滑滑的手在莫静和手肘尺部划过的时候,顾青竹甚至有些吃醋。
“怎么烫成这样。”
顾翎手指王莫静和寸关尺一按,情知是不太好。
“我先给他把烧退了,能不能过了这关却是不好说的。”
顾翎是医家圣手林不闻的亲传弟子,他若说不好治,大概也就只有看天意了。
“看他造化吧。”
顾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主人对他似是与旁人不同。”
顾青竹轻摇折扇,面有得意之色,笑道:“我家翎子这是吃醋了?”
顾翎娇嗔回望,见他更是满心欢喜的模样,便不再理他,从药箱中取出银针,独取大椎一穴,直刺地部,用透天凉手法。施术两度。
莫静和深吸一口气,人却是醒转了许多。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坐在床头的顾青竹,本能的竟有些恐惧,往被窝里缩了一缩。
顾青竹看他这般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怕什么,我能把你吃了不成。”
能!
顾翎又查看了一下他背上的伤,道:“他背上这伤不用药,怕是好不了,且定是要留疤的。”
顾青竹想了一想,道:“这么好看的人儿,留了疤多可惜,你开吧。”
顾翎应诺,引着云儿去边上开药方了。
“师傅,顾公子刚刚说的,我也一直想问您,为何您待我与旁人不同?”
顾东竹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别的师兄弟都有晨练,我不用去;别的师兄弟练招式您都会宽限两三天,我却要两遍就会;就上次左手练字那事,别是师兄弟有一月时间慢慢练,我却两天就要能写得和右手一样;还有这次射箭,别的师兄弟都是一样种类的练完了再练另一种的……”
他说了一大段,说得越来越小声,实在是怕顾东竹再打他。
顾东竹倒没生气:“这话我以为你半年前就会同我讲的。”
莫静和气结。
“不为别的,我特别喜欢看你受刑。”
莫静和便说不出话了。
这样过得六七日,莫静和已可以下床走动了,他披了件外衣,坐在院子里看书。
正看得兴起,就被顾青竹找了过去。
如今虽好些,走路还有些不稳,心里暗想这时候叫他去定不是好事,动作却不敢迟疑。
去的时候顾青竹正在嗑瓜子,动作悠闲,心情也像是不错,不过他似乎一直是这样的,每天看着心情都不错。
脚跟跪着的是阿三,看到莫静和来眼神冷冷的。
顾青竹向他招招手。
“师傅。”莫静和叫完这一声便侍立一遍不再说话了。
“你们现在也是胆子肥了,各个都敢在我面前邀宠了。”
莫静和继续低头看自己的鞋头。
“前些日子你说我对你与旁人不同,今日阿三也来这么和我说。”
这句话当时听着很正常,如今经他这么一说却有些暧昧不明的味道,莫静和的意思却是顾青竹处处针对他,刻薄他……
“所以,我们来玩个游戏。”
莫静和把头低得更低,心道:又是想找人剥瓜子了。
“不要紧张,不是打打杀杀的游戏,我们今天来玩背书。”
他让阿八去房里取了两本册子来,置于两人面前。
“这是青都前日新出的诗集,你们应当都是不曾看过的,我给你们一个时辰,谁背不出,帮我剥了瓜子给翎子送去。”
莫静和接过看,席少凉的《蒲扇集》,先是疑惑了一下,后又觉欢喜,席少凉少时家里贫困,父亲死后,无以为生,母亲因和莫静和的母亲沾着表亲,便带着席少凉来家里投靠。莫家老太爷看着席少凉极是乖巧伶俐,莫静和又快到了启蒙的年纪,便让跟着一起读书,也算有个伴。后来莫静和进了族学,席少凉也跟着一同附学,两人也算是总角之交,席少凉长着莫静和十二岁,平时对莫静和颇为照顾,两人关系十分亲近。
“哦,我倒忘了,你们相识,那这对阿三就不公平了,那只给你半个时辰,快背吧。”
莫静和站不住,看看顾青竹边上的柳藤椅,又看看顾青竹,终是没敢开口。
顾青竹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翻了个白眼,笑道:“要坐就坐,我真没这么吓人,对吧?”
那句对吧是对着阿三说的,阿三低头不语。
两人一人一个藤椅坐好,开始背书。
第9章 第 9 章
莫静和将册子从头到尾默念了一遍,思绪便涣散了开来,少凉已经有字了,字子瑞,席子瑞。若是还能见到他,以后便可这样称呼他了,席子瑞。他心里美美的,笑容从嘴角晕染开来。
“背完了?”
莫静和回过神,点了点头。
“反正也闲着,你先去净个手过来剥会瓜子。”
输或赢都是要剥瓜子的啊……莫静和无奈,去洗手。
院子着实有些大,莫静和走路又不方便,这一来一往,也是折腾,回来剥了会瓜子,阿三的时间也到了。
阿三将书交还顾青竹,道“请师傅指教。”
顾青竹取出帕子擦了擦手,接过阿三的书,随手翻了翻。
“第五页第三个字。”
阿三莫名。
“惠。”顾青竹没让停,现在在背书,莫静和剥瓜子的手都没敢挺下来。
“第十六页,第二行第四个字。”
阿三再次莫名。
“炉”莫静和继续低头剥瓜子。
“第四十页,第三行第二个字。”
……
“清。”说话间已剥了小半盘。
阿三抬眼看着莫静和,不敢相信。
顾青竹将书搁在茶桌上,用折扇轻敲了敲,发出闷闷的响声,道:“不是觉得自己记性好吗?不是觉得我独宠他吗?可服了?”
“既然他们早就认识,说不准,他之前就看过。”阿三不服。
“你去书房随便取本书来,专挑你熟悉的。”
听到这话莫静和开始怀疑:莫不是顾公子给他开错药?他对弟子一贯“爱练练,不练去刑房”的态度,今天这般好脾气是从未有过的。
阿三低头,不去,表示不屑。
莫静和对顾青竹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便是顾青竹笑容盛一些,眉毛扬一些他都是立马做小伏低状,一幅想逃又不敢逃的模样。此刻看到阿三敢这样,心里很有几分佩服他。
“得寸进尺的东西。”顾青竹的耐心到此也算是耗尽了。“去洗手过来剥瓜子,我等等还要给翎子送去呢。”
又转头对着莫静和道:“受了伤倒清闲了?”
莫静和低头,等着他训斥。
“这两天过来背《经络释义》,背不出来,我把你背上的伤扒开了,撒上盐,关地牢里去。”
他笑得邪魅且雅致,这种事说出来就像家常便饭,想来这人心狠手辣惯了,弄死一两个徒弟也不过玩似的。
“哦。”莫静和道。
“师傅,你偏心太过。”
阿三不知今天哪来的胆子,他平日里虽仗着来时便有底子,轻功又好,做事脱跳些,却断不会这么没有眼里见,顾青竹已然是为了这个问题不耐到了极点,他却偏生出头鸟做上了瘾。
顾青竹脸上的笑容散去,用折扇在他胸口击打了一下,并未见如何使力,阿三却生生地吐出一口血来。
这是莫静和第一次正真见识到顾青竹的武功,他一直都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功夫在小寒庄是最差的,可这最差的也能一击之下,将人击的吐血。
“师傅息怒。”
莫静和错身一步将阿三半掩在身后,然后低着头,等着顾青竹训话。
他虽做得自然,顾青竹自也是看见了,心里某根弦像被人撩拨了一下,上一次看到有弟子回护另一个弟子是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了。这样一想,不觉有些疲乏之感袭上心间。
“都走吧。”
顾青竹挥挥扇子,让他们走,他此刻并不想见到这样的场景,什么师兄弟情谊,他们当中能剩下一两个已是不错,最后不过扯开脸面互相厮杀,即使这样,何必回护。
“哦,弟子告退。”
莫静和看了一眼阿三,还能走动,比自己像是还好上很多,便往藏书楼去了,他还要去找那本叫《经络释义》的书。
阿三看看师傅,再看看莫静和的背影,没有动。
“徒儿也想学点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