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这般会算,倒算算这人为何这般可怜,弱冠之年应是风华正茂之时,竟衣衫褴褛坐在街头乞讨。”
莫静和小寒阁多年,自然知道所谓布置,会把他们要去的这一路都勘察仔细,绝不会让木东初有机会看到这番场景,倒也不是为了粉饰太平之类,只因为这类人多半是真的,却也有一小撮的同行,冷不防的就窜上来给一刀什么的。
陆疏华道:“不若你去问问他出生何年何月何时,仆好摆了盘来看。”
木东初听莫静和这么一说,心里也大致有了数,陆疏华是故意让他得见这番的,却也十分配合,笑道:“早听闻陆卿紫微斗很是拿手,今日倒正好瞧瞧。”
陆疏华道:“小时候跟着祖父胡乱玩的,断不敢在公子面前献丑。”
木东初笑,刚想说一句:那便罢了。
却听莫静和道:“二位在这等等,仆去打听一番。”
要说长得好又人模狗样的占便宜,木东初远远的看到莫静和作了一揖,在他身前蹲下,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莫静和往他们方向一比划,只两三句的功夫,莫静和起身又向少年作了一揖,就转了回来了。
将他生辰报了一边。
陆疏华听过,掐指来算。
乘着这功夫,木东初问。
“生辰虽非隐晦之事,但古有巫蛊盛行,他怎会轻易给你?”
“仆如实相告而已,人遇到不顺的事,都会想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的,遇上能帮自己算上一算的,自然高兴。巫蛊害人是为图他好处,大致是自觉没什么好处能让别人图了,告诉仆自也爽快。只仆近前瞧他,那人双手已断,当时未及救治,先下……怕是接上了也无用了。”
木东初点头,对着陆疏华道:“陆卿算了个什么结果?”
陆疏华一本正经的道:“不过与他此刻境遇相同罢。”
他引了木东初来这里就为了说这个?
莫静和还是配合了他一下,接了个话头:“若不说些旁的,倒要让那位失望了。”
陆疏华放下点在无名指根部的那手兰花指,道:“不敢欺瞒公子,仆前几日路过此地,见他乞讨,好奇询问了一番,他不肯相告,仆便着人去查了查,他姓李名维,字子桑,原是这里一家商户家的独子,两年前父亲没了,好在家底殷实,这两年也开始着手打理生意了,与母亲相守,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三月前,他撞见自家母亲与一男子斯通,他母亲与男子欲掩盖此事竟要将他打死,他醒来时在一片荒野之中,后拼了命跑了回来,找不到活干,只能在此处乞讨为生。”
莫静和看那少年,如今这番回来干什么?再死一次?
又看陆疏华,这种事他没见过,觉得稀罕?跑皇上面前说?
第64章 第 64 章
陆疏华道:“与他母亲有染的男子姓莫。”
木东初笑了笑,道:“你敢参政?”
他当了十几年的皇帝,说起这句话来都不用出多大的声音,只参政两字稍稍咬了个重音,就把陆疏华吓得立马跪倒在地上。
“臣不敢!”
莫静和忙扶他起来。
“外面地方不比家里,别弄脏了袍子。”
陆疏华也自觉失态,躬身立于一旁。
他记恨莫家,莫静和心里通透,那时莫家的人当着他哥哥的面抢他的嫂嫂,被他哥哥打了一通,他哥哥为此在牢里吃了不少苦,莫家为了自己的地位,对赵家、陆家、尹家,甚至柳家也多有打压,他这么多年能如实向皇上禀报莫家情报,不曾添油加醋抹黑莫家已是难得。
“说说你怎么想的?”
陆疏华道:“莫家行恶都是常事了,这不是莫家之过,而是士族之过,陛下,莫公子曾说,他要以莫家之力先后削弱尹家、赵家、陆家、柳家的势力,最后把莫家也给分了,他要在木东国变法,请陛下听听他的想法。”
莫静和想了想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他怎么没有印象,一想,这话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是老太爷说的,他只是没有否认罢。
陆疏华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忧国忧民了,小寒阁参政是死罪,他竟然冒着被斩首也要跟木东初提这个?
木东初“哦”了一声,再没有别的话。
莫静和突然明白了,木东初也想变法,且据他今日神情,当是筹划了多年,变法?扶太子?他在给太子铺路?他要太子变法?
木东初已走出去一段路,回过头。
“你还在那里做什么?”
莫静和抬起头,木东初正对着他笑,如同在太后宫前,他们第一次相遇,干净俊朗,一晃竟然十多年了。
他有个十分大胆的想法,木东初答应了他,他说他想要的,木东初会给他,木东初如今又在扶立太子,他不是得了病?他想退位?
确实,如今时机尚不成熟,大刀阔斧的变法反弹太大,可能动摇国本,他要一步步的来,先把可能反弹的力量削弱到最低,他要留一个适合变法的朝堂给太子。
那他自己为什么不做?他比太子合适的多……
这样推诿倒不像是他的作风。
木东初走回两步。
又道:“你欠了赌坊的钱还不上,不敢去?还是为方才少年身世所感,要为他申冤?”
莫静和躬身道:“陛下仁慈,仆父母早逝,虽有太后大德照拂,陛下厚恩垂顾,尚常常自觉孤苦无依,他不但没了父亲,母亲意欲加害,取他性命,那该孤苦悲怯到了何种地步,他当知晓回来若是被他母亲发现必是逃不过一死的,却背着残躯千里迢迢也要回来,想是愤恨到了极处,心中有所执念的缘故。”
木东初觉得莫静和真的挺稀奇的,他能从小寒庄那种地方出来,能主小寒阁这么多年,居然还会有这么软的心肠。
“要怎么帮他?所以私心不尽,是想弑母,还是让他母亲的私情大白于天下,丢足他李家的脸面?他若至孝便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却余生,或是干脆自尽,如此苟活,有何意思?”
莫静和心里明白他说的是对的,“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吴承儒是这样教他的,可这是对士子的要求,却不是对他的,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要他死节?
“天下大道总要有人伸张,偷奸的能欢快的活着,受害的却要自尽,这是什么道理?”
莫静和说完这句,自己也觉得越举了,低下头。
“仆失礼了,请公子责罚。”
木东初倒没生气,反是觉得好笑,这两人平日里一个狗腿一个温驯,难得出了趟宫,竟都成了这般?
“陆疏华罚俸三月,你嘛,这人就交给你了,处理得好,或可免罚,若是不好,必有重责。”
陆疏华先是想,这事点到为止便罢了,看方才情形,皇上也没有要罚的意思,不成想被二愣子这么一拱,倒是被白白拖累了……转念又觉得,这事不好处理,又牵扯了莫静和本家,罚俸三月总比处理此事来的便宜些,这事是自己捅出来的,倒要莫静和收拾,到底也是自己给他惹了麻烦。他们俩这些年互相关照又彼此掣肘,其实早说不清道不明是哪个欠了哪个更多一些了。
“临之,走了。”
临之是莫静和的表字,他还未满二十,因与杨灵玉成婚,提早办了弱冠礼,平日里别人一口一个“莫公子”“莫大人”,直接叫他字的倒少,故此他对这个字还有些陌生,呆呆的看了木东初一会,才想起木东初是在叫他。
忙快走了两步跟了上去。
木东初侧眸看他,道:“你最近怎么总走神,心里有事?”
“啊?嗯,公子委以子嗣贵体,仆日夜焦虑,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辜负公子重托。”
他窝太子府里干了什么正事了,一针未下,一药未开,就憋着怎么惹恼太子了,还“日夜焦虑,不敢有丝毫懈怠。”即是这样今日还有闲情逸致出来逛街?
“我家那小子的病怎么样了?”
“令郎尊驾福寿安康,哎,他那个是心病,那年听了先生说了一句,太宗为了绝外戚之祸,立太子而弑其母,一吓给吓哑了,说不准您给下道旨,保其母永享太平尊贵,令郎尊驾这病就好了。”
木东初停下脚步。
“你打算这么哄着他玩到几时?”
莫静和低下头仔细的想了想这个问题。
“公子,他这病是吓出来的,再吓一次说不得就好了,要不哪日太子得空了,仆试试?或是您罢了他的位,他心安了,也就好了。”
第65章 第 65 章
陆疏华早就习惯了莫静和对谁都敢胡说八道一通,此下并未觉得什么,却看木东初停下脚步,遂亦跟着停下脚步,躬身听他吩咐。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却不知我家那小子怕什么?也怕狼?”
他今日怼我是怼上了啊,他个当老子的都不知道儿子怕什么,我便更不知道了。
“仆回头试探试探。”
“嗯,若是知道了,回禀我一声,让我也知道知道。”
陆疏华对太子深表同情之余,感叹于两人就这个问题还能这么胡诌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