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裕愕然地站着,见他打起来没完没了了,从震惊中回神,慌忙提步躲开。听他说起这些,又不好发作,虚咳几声道:“雕虫小技而已,我自知瞒不了沈公子多久。”说罢赶紧转移话题道:“沈公子又是如何发现的?”言下之意,是指如何发现那具烧焦的尸体并非纪拂尘本人。
“我就想,我认识的纪拂尘虽然武功不如我,但心思手段却非我之下,我不相信他会笨到让自己落得活活烧死的下场。这么一想我便清醒了很多。我把现场仔细勘察个遍,很快就发现了疑点。我检查尸体的断脚发现伤口平整如新,明显就是刚刚砍下来不久的伤口,因为如果伤口时间足够久的话,一定会慢慢愈合变圆滑。既然那只断脚是刚被砍下的,而现场又找不到另外半截,我猜测一定是被人故意藏起来了。我又用几只猎狗在院子附近搜了搜,果不出所料,当真在后院里找出了另外半截断脚,而且恰好和焦尸的伤口相吻合。由此我便断定那具烧焦的尸体绝对不是你。再往深层次一想,明眼人便都明白了,这一场火的幕后黑手正是拂尘自己,目的便是为了伪造纪拂尘死时的现场。真正的纪拂尘肯定还活着,只是他却想让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荀裕默认了他说的一切。他压根就没想过会如此仓促的计划能瞒得了沈钧几时。并不想跟他深究那件事,荀裕道:“公子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沈钧道:“这就要感谢拂尘的腿了。若是一个人外形与常人有异,自然就会引来不少人去关注。”
荀裕也明白这个道理,心知瘸子不方便隐匿踪迹,看了他一眼道:“公子既然能追到这里来,不会不明白,你我终是两个世界的人。沈公子有着大好的前程,勿因我而毁了去。”说罢朝木头状的朱承秉走去,在他身上轻点两下,见没有反应,又望向沈钧道:“还请沈公子解穴。”
两粒石子呼啸而来,朱承秉后背如遭蚊虫叮咬,当即行动自如。他紧紧盯着沈钧,最后又转过头,阴恻恻地望着荀裕,眼里燃起熊熊烈火,恨声道:“好你你荀裕,你竟然跟他合伙耍我们。”
“我若提前知道不走旱路,天打五雷轰。”荀裕指天发誓,鼻子一声冷哼,“事到如今,大当家又何必拿我出气?只怕真正该怪的是大当家派去的三个探子罢?若非大当家信了他们的假情报,我们也不可能打这场必败的仗。”
荀裕说着不再理会朱承秉,转身看一眼沈钧道:“沈公子保重,我们就此别过。”
正当他转身之时,沈钧出手如电拉住他的袖子,“别的话暂且不说,拂尘啊,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沈钧指了指朱承秉道,“他为何叫你荀裕?我记得,荀姓乃大梁的国姓。”
☆、第47章 第 47 章
荀裕闻言顿住脚步,半晌缓缓回头, 正要开口, 只听朱承秉大笑,望一眼荀裕, 又看戏似的望向沈钧,抢先一步道:“沈公子如此能耐, 莫非还不知道你心心念念牵挂着的纪拂尘并非普通老百姓, 正是当今皇帝最不宠爱的残废皇二子?他生下来就是个瘸子,在宫里头可受了不多苦的, 沈公子就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荀裕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这些嘲讽的话, 从小听到大,他早已无太多感觉。可是此刻听他当着沈钧的面说出来, 他竟觉得这些话就像一根根毒刺, 尖锐地插进他心里,耳朵亦刺痛。
无言站着,荀裕腰杆挺得笔直, 眼里却泛着寒意, 警告地望一眼朱承秉, 随即转过头,不经意间瞥见沈钧, 面上不着痕迹,眼里却涌过几丝异样,又极快消失无踪, 如同风止云散的湖面,寂静无波。
沈钧走过来,恰似无意地横在荀裕和朱承秉中间,双手把玩着长剑,看也不看朱承秉道:“你可以走了。”
既知他押运的银子是假的,朱承秉便不再着急离开。“二皇子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他所有的事我都了如指掌,沈公子难道不想问点什么?”
“拂尘的事他会自己说与我听,又何须假借人口?”沈钧顿一顿道,“你最好去看看你的手下们都怎样了,是不是还在把石头当宝贝一样想方设法藏起来。你要是不想走也没有关系,我不介意让我的剑见见红。”
朱承秉刚欲张口,见剑尖倏地抵至胸口,喉咙动了两下,终于闭嘴。意犹未尽看了眼沈钧,棱角分明的脸勾出一个笑,继而转身离去。
沈钧收回剑,慢悠悠走向荀裕,片刻后才道:“你说我叫你什么好呢?你既然是荀裕,想必纪拂尘这个名儿多半就是杜撰的了。”
荀裕道:“名字本是称号,并未有太大意义。沈公子随意好了。”
“真的可以随意?”沈钧凑过来,歪头想了想,眼里射出兴奋的光,涎着脸道,“拂尘既然这么说,那我便叫……”
话未完,荀裕打断道:“公子还是叫我拂尘罢。一则已经叫顺口,再者纪拂尘这名并非杜撰,乃南隐寺方丈晦明大师所赐。”
“这样也好。”沈钧眯着眼道,又一动不动地盯着荀裕。此时日光从竹窗中钻进来,正好映在荀裕身上,光泽笼罩中的人更显俊秀,一时间竟让他挪不开眼来。
荀裕察觉他正盯着自己看,心中只觉虎视眈眈,走至南边角隅,隐进阴影里,转回头望他,须臾才道:“既然沈公子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不会再强留于我。之前的事是我食言在先,可惜人事诸多不由己,还请沈公子理解。我们、就此别过。”
荀裕说罢径直走至门口。刚要跨出门槛,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只听朱承秉道:“荀裕你过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告诉你。”
荀裕循声望去,发现朱承秉去而复返,正倚在桃树处叫唤。荀裕走来,见他脸上挂着讥笑,心中顿生疑虑,皱眉道:“何事?”
这时,一道红影闪电般一撇,后背忽麻,整个身子已不能动弹,直直定在了原处。
沈钧察觉有异,风驰电掣般窜出来,宝剑出鞘,剑尖指着那位立在荀裕身侧的红衣女子,挑眉道:“花好好,你竟跟到了这里来。”
花好好手握一把长刀,薄唇紧抿,难得地笑了,指了指定在身旁的荀裕,目光直直落在沈钧的剑上,“你一心都花在他身上,哪里知道我跟在你身后?”
沈钧收回剑倚在门口,“我答应你的要求。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无辜之人,放开他,我和你比武了结。”
花好好闻言不由多看了荀裕一眼,鼻子里一声冷哼,将荀裕推给朱承秉,“给我看好他。”
眼前的女子一身暗红华裙,系一根深黑腰带,手持一把大刀站立,荀裕当即想起她就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武功跟沈钧相当的魔教之主花好好。
四肢虽不能动弹,荀裕却清晰感到了周身的空气流窜。刀剑相交的激烈碰撞响在耳际,一蓝一红两道人影时高时低,在半空中交缠扭打成绳,一柱香过去,仍是未能分出胜负。
忽地,朱承秉不再观看两人打斗,转身朝荀裕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凑近他耳边道:“二皇子猜他们俩谁会赢?你说我现在杀你是不是易如反掌?”
荀裕余光瞥见他,不由得警钟大作,见他此时的模样,竟是真起了杀心。
“没有这三十万两银子,你活着对我已没有丝毫用处。本来我还想留着你好好玩玩的,只可惜你都被人玩过了,而我最讨厌别人玩过的破鞋。”朱承秉道,说罢不等人反应,猛地抽出一把寒刀,用力朝他心脏处刺去。
沈钧眼神一凛,一分神的功夫,花好好的刀劈来,沈钧闷哼一声,腰部已出现一条长而狰狞的口子。顾不得按住伤口,沈钧一脚踢出一个石子,石子不偏不倚砸在朱承秉手上,伴随啊的一声惨叫,石子如同疾箭刺穿血肉,竟是深深陷入了肱骨之中。朱承秉扭滚在地上,抱着手呻/吟。
看都不看地上的人,沈钧凌空踏步至荀裕身边,沉着脸解开他的穴道。罢了望向花好好,“我输了。我答应你,从今天起,你跟刘诩之间的事,我绝不插手。”
花好好收刀而立,“此言当真?”
“自然。”沈钧说罢,剑指朱承秉的喉咙,“拂尘想让他怎么死?”
朱承秉闻言一惊,哀求似的盯着持刀而立的红衣女子,却见她一脸事不关己的态度,顿时心下凉了半截,转而朝荀裕望去,以期让他救助。他万万没想到花好好会在关键时刻收手。他本以为花好好如此气势汹汹地来寻沈钧,定是有着深仇大恨,只要他想办法分了沈钧的心,她便可以取胜当场杀死沈钧。却没想到,他帮她赢了沈钧,她却在关键时刻收了手,并不去痛下杀手。他之所以敢动荀裕,所倚侍的不过是红衣女子罢了,却没想到……看来这一次,他彻底得罪荀裕和沈钧了。
荀裕紧紧盯着他腰部不断晕红的伤口,捏住了拳头,却又黯然松开,眼神复杂地看着沈钧,良好方道:“还请沈公子看在我的薄面上,饶他一命。”
沈钧凝眸,剑尖纹丝不动指着那人,“拂尘可想清楚了,这个人留着很危险。”
荀裕心中一叹,他何尝不知道这个人危险?只是现在不到杀他的时候,很快他就可以跟他清算总账了,以前的一切,再加上今天沈钧身上的这一刀,他都会跟他分文不差地要回来。“沈公子若杀了他,我就更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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