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纪拂尘取出匕首,一手按住那只冰冷的右脚,另一手挥刀而至,原本连贯的腿自脚踝处断开,断开的一截被他紧紧捏在手里。
望着手中那只血肉模糊的残脚,纪拂尘眼皮动了动,低垂着头道:“借你的身体一用。”说着抹干地上残留的血迹,翻出一件半旧的袍子将断脚裹住,又拿出一件干净的衣物盖住尸体,重新将尸体推回床底。
拿着断脚出门,纪拂尘轻轻来到院子,迅速挖一个洞将残脚埋好,又覆盖些新草上去,确定看上去与四周草坪无异,才又竖起耳朵听了听声响,见无异常,又极快回房,若无其事睡觉,和衣假寐。
太阳从窗口钻进来,门口响起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
敲门声传来,只听藏身道:“纪拂尘在么?”
纪拂尘睁开眼站起,理了理衣袖,打开门一看,原来不止是藏身,他身后还站着一人,那人拿着一个药箱,留着山羊胡须,一看便是个大夫。
藏身道:“公子听说你腿疾犯了,叫我找大夫给你看看。”
纪拂尘连忙侧身让他们进屋,作一揖道谢:“有劳了。”
藏身看了他一眼,笑着摆摆手,心里却暗自想道:“公子对他倒是真的好,只可惜这人却是个瘸子。”
大夫给他把了脉,又询问了一番,提笔开了个药方,叮嘱他小心保养,不要沾了风湿,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纪拂尘突然道:“藏身可知公子在哪?我想过去跟公子道声谢。”
藏身笑道:“公子大早就出门了,你呀还是先养好身体要紧,公子那边过两日道谢不迟。”
纪拂尘点头。送两人离开,见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全然被朱墙阻隔,脸上这才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日头挪至中天,烈日炙烤下,热气腾腾上升,脚底变得滚烫。鸟虫藏进树阴,人也都躲到了屋里。
时机到。
纪拂尘把尸体上剥下来的衣物藏进怀里,独自一人偷偷来到养心池,趁四周无人,迅速把怀里的衣物扔进池里。做完这一切,又疾步回来,将院子门反锁,擦了擦脸上的薄汗,从床底搬出尸体置于床上,取出两壳酒,尽数浇在尸体之上。
突然,他看了眼手中的拐杖,眼里露出几分不舍,又状若随意地抛在地上。然后点燃一盏灯,慢慢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手挥起一个弧度,灯准确无误被掷到床上,火势嗖地窜起,尸体燃烧得啧啧响,冒出一片滚滚浓烟。
这一切自然都是为了制作“纪拂尘”被火烧死的现场。
时间紧急,他只能仓促谋划。
锁上门,纪拂尘又偷偷往后花园而去,熟稔地摸进一个掩盖在木丛中的石洞之中。
沈府戒备森严,既然现在他已经“死”了,便不能再让别人看到自己还活着。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溜出沈府。
此时青天白日,他得先藏起来再说。
一阵尖锐的铜锣声传来,只听有人大叫:着火了,快来人啊……着火了……
纪拂尘一动不动地伏在石洞里,他希望这次的毁尸灭迹能骗到两伙人,一伙是沈府,另一伙则是一直藏在背后暗派刺客杀自己的人。
他并不知道想杀自已的人是谁,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些人来自皇宫。纪拂尘握住了拳头,最好你们能把我杀掉,若杀不掉,总有一天我要找你们千万倍讨还。
沈家门口。
一辆装潢豪华的马车径直冲进沈家大院。
伴随一声俊马嘶鸣,沈钧沉着脸跳下马车,急冲冲往西院着火的屋子奔去……
屋里的火已经熄灭,浓烟也散去了,地上湿漉漉的,空气里充滞着烧焦的糊味。
沈钧一手搭在门上,微微有些颤抖,顿了顿,猛地推开门,赫然看到一具盖着白布的躯体,惨淡的白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视线从白布上绕过,最后慢慢定格在旁边一副烧得漆黑的拐杖之上。沈钧身后的一排人,个个低着头摒住了呼吸。
四周死一般沉寂。沈钧握紧了拳头,乌云渐渐聚集,狂怒在他的双眼中诞生。他缓缓朝房中央走去,最后在躯体旁停住,蹲下身,正待伸出手,只听藏身上前一步急道:“公子不要。”
沈钧的手顿在半空,回头看了他一眼,脸沉如水。
藏身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气道:“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公子看了怕是会、会……。”
沈钧静了半晌,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藏身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这时却再不敢说话,带头出去,却又候在了院子口。
眼看午时已过,藏身在院子口踱来踱去,好不容易望盼到沈钧出来,讶了一声,忙迎过去。
沈钧走到树阴下,面色青白,突然回过头道:“藏身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难道不是被火烧……”话未说完,藏身愣了愣,声音戛然而止,歪头想了想,大声道:“他不是被火烧死的!我见着尸体的时候,他便是直愣愣地躺在床上。如果是被火烧死的,临死前他一定会奋力挣扎,不会死得如此平静。”
沈钧点头道:“不错,烧死的人一定会呈挣扎状,而且口鼻里会有烟灰炭沫。可是他却四肢舒展,口腔干净,这就说明他绝对不是被火烧死的。这火明显是有人故意放的,他在放火之前便已经死去。”
藏身久久不能回神,“公子的意思是,这是一场谋杀?”
沈钧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只问道:“何时发现这里失火的?”
“大约午时二刻。”
“你今天可有见过纪拂尘?”
藏身点头道:“今早我和张大夫一起见过他,张大夫给他号过脉还开了个方子。哦,方子还在我这,公子要不要看看?”
沈钧摆手:“你记不记得今天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巳时左右。”
沈钧略一深思道:“沈府关门谢客。藏身,你马上帮我办两件事,第一,去问一下守卫,排查今日所有出入沈府的人,看看都有谁出了沈府、外面可否有不相干的人进来。第二,去把所有人叫过来,我要知道他们每个人今天巳时到午时这段时间内都做过什么,有谁可以证明。”
“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办。”
藏身正往回走,一个青衣小厮急冲冲跑过来,两人差点撞上,青衣小厮一个趔趄躲开,手里掉出一件潮湿的黑衣袍。藏身侧身避开,皱眉道:“做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青衣小厮连忙道歉,俯身捡起地上的湿衣,喘着粗气道:“我在南面的养心池里发现了一件夜行衣,正想去禀告公子。”
藏身拿在手上看了看,突然道:“立马搜查养心池附近,看有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看着一簇簇的人流往南边的养心池而去,石洞中的纪拂尘笑了笑。肚子呱呱叫了一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咬了两口又放回兜里。馒头已经干了,摸着硬邦邦的,吃起来也咯得很,但总算可以充饥。
石洞空间不大,勉强只够他躬着身子坐着,时间一长,腿脚都开始发麻。
西边渐渐布满红霞,漫长的等待如同煎熬。
黑夜降临,蚊虫嗡嗡飞了起来,不屈不挠地盘桓在他耳边,时不时逮着机会,趁他不备,张牙舞爪饱食一餐。这一晚,又是难眠。
纪拂尘在石洞里藏了整整三日。
第三日辰时末,一个农夫架着一辆无棚马车,不急不徐从厨房方向而来。马上车拉着几个空篓,空篓里有半筐发黄的蔬菜。马车越来越近,纪拂尘一动不动地伏在木丛中,双眼紧跟着马车的步伐挪动。
拉马车的老人是个菜农,每日都会给沈府送来鲜肉和蔬菜。纪拂尘把他的路线和时间摸得一清二楚,只要偷偷爬上他的马车,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沈府。只是不知为何,原来应该每天来的菜农,前两天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今天,才拉着一马车菜进来。
农夫嘴里哼着小调,马车缓缓从他面前驶过。
纪拂尘足下暗运内力,轻轻一跃飞上马车,身体如灵蛇般钻入空篓之中,又用菜叶牢牢遮盖住。
马车轻轻震了一下,农夫感觉到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回过头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口里骂咧一句,又驾着马车往东而去。
纪拂尘默记马车的行驶路线,突然心里一咚,不由皱紧了眉头,这不是去西门的路线,他难道要从正门出去?按道理他应该是从西门出去才对,为何今日偏又走正门?正犹豫着要不要跳下马车,哪知农夫已在正门口停下。
听声音,门口至少有五个人。
农夫跳下马车,拉住一个守卫道:“前两日我拉一车子菜到门口,守门的小哥叫我回去,不知可是我的菜出了什么毛病?”
守卫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沈府近来有些事,公子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您老就别瞎猜了,跟你的菜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农夫舒了口气,突然又道:“明日我来送菜还是走正门?”
“这两日沈家戒严,只开放这一个门,明日怕是还得从正门走。”守卫说罢,瞥了眼马车上的空篓子,慢慢走过来,“这里面都是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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