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黄捕头比较知情识趣,说话声音不大。
梁御风严肃道:“查案,我这都是为了查案啊!只是偷偷地听一下,无伤大雅。”
他神色很正经,奈何说话却是用气音。黄一铭忍俊不禁差点喷笑,幸好镇定功夫了得,硬是憋回去了。可脸上表情也已经扭曲了,一时说不出话。
“黄大哥,不如一起听吧?来,这个位置比较好,让给你。”梁御风只当没瞧见,盛情邀请,还慷慨让出最佳角度。
石桐宇一脸的忍无可忍,但迟疑一瞬,也跟着过去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真相大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方玉生找人家借了礼棚,鬼鬼祟祟领了几人进来,又四下转了一圈确定里面没人。
雷策心中烦乱,道:“你有话就说吧。”
方玉生正色道:“雷五,我要说的事,跟这个女人有关。”
闵三娘听了,勉强笑了下,仍是默不作声。
雷策终于抬眼看了方玉生一眼,冷冷道:“方玉生,如果你又想污蔑三娘子,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跟你翻脸!”
方玉生怒道:“要不是看在咱们是表兄弟的份上,谁爱管你的破事!”
向思诚见他们又起争执,忙从中劝解:“行了吧,方兄不是有话要说吗?这边事毕,五哥还得出去应付黄捕头呢。”
方玉生愤愤道:“就是看黄一铭那家伙来了,我才好心要提醒他!”
雷策一怔,不由自主侧头去看闵三娘。
她自落水后全身湿透,那覆面的轻纱自然也湿了,但不知为何,她一直没有取下湿透的面纱。轻纱被水浸湿,谈不上还有多少遮掩面容的效果。
然而,朦胧中,他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知道什么?”良久,他低声问。
方玉生忙道:“昨日午后,我们家出城去祭扫。后来我嫌闷便到处晃了会,恰巧看见了这女人也在那上坟烧纸!”
向思诚不解:“中元前后,大家都会去郊外祭扫的。闵姑娘应该也不例外,并不奇怪啊。”
方玉生冷笑道:“哼哼,那你们怎么不问问她上的是谁的坟?”
闵三娘缓缓仰起脸来,清澈双眼平静地直视他,竟是不再躲闪。
方玉生被她直视,莫名有些心虚,一时竟然张口无言。
倒是向思诚忽然道:“不对呀,闵姑娘不是大金中都人吗?为何会在我江州城外的坟头祭扫?”
被他这么一提醒,雷策的目光不由闪了闪。
这时就听方玉生道:“而且那是个娼妓的墓!”
此话一出,几人都瞪大了眼。
方玉生愤愤然:“那可不是什么新坟了。我特意跟人打听了,里面葬的是个青楼女,花名叫什么西子姑娘。”
向思诚讷讷道:“当真?”
方玉生道:“听说十年前在咱们江州城还挺有名的,是个花魁。哼哼,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好人家姑娘怎会跟个青楼女有交情?这女人自己定然也不是什么清白出身!”
向思诚轻声道:“这也未必见得吧?”
方玉生恼道:“倒不是说这丑八怪会是什么花魁。但看她那副狐媚做派,十有八九也是从窑子里出来的!”
雷策听到这里,再听不下去,沉声道:“住口!”
方玉生大惊:“雷五,你鬼迷心窍了吧?这样你还要护着她?”
雷策却不理他,沉默许久之后,他径自看向闵三娘,缓缓道:“三娘,你说。他的话我不信。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方玉生惊怒交加,还想说话,却被向思诚止住。
闵三娘苦笑一声,轻声道:“阿策,他说的对,我是青楼女子出身。”
霎时间,浑身血液都在那一刻凝结。
雷策不敢置信地握紧了拳头,双眼圆睁,定定目视闵三娘。
方玉生道:“哈,她自己承认了!我就说了,铁证如山,她赖不掉的。”
向思诚低声道:“怎会这样?她骗了五哥……”
方玉生道:“雷五,你还不谢谢哥!要是让别人知道,你差点娶了个娼优当老婆,你就等着被笑死吧!”
雷策忽然怒喝一声,喊道:“不!我不信!”
这一声满是沉郁痛苦,如晴天霹雳骤然炸响,传出门外让梁御风等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三人互相对视一番,随即齐齐屏息凝神,细细倾听里面的动静。而棚内四人均是心潮澎湃,也无人察觉外面多了几个人。
这时雷策快速道:“三娘,你、你别骗我,你别用那样的话骗我……”
闵三娘静静看着他。室内的灯火照在他的面庞上,那么年轻。然而,异样的静谧里,有一层阴影仿佛已经深入肌肤。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春秋时越国浣纱女西施,常因心口疼痛而颦眉,仍不掩天姿国色。后人称之为西子。在从古至今的四大美女之中,名列“沉鱼”一席。
当然,那个坟墓的主人西子姑娘不是历史上那个。
十年后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芳名,可十年之前,江州城的男人们却很少有不知道她的。
浔阳自古出美人,公认最美的那两位花魁却都在桃花楼——
多愁多病的芊芊和琵琶声绝的小苹。
芊芊身娇体弱,常年卧病,因其总是眉含轻愁,又被寻欢客们唤做西子姑娘。自古红颜多薄命,芊芊也不例外,在五年前仅仅双十年华便香消玉殒。
无论她生前有多少恩客肯为她一掷千金,如今剩下的,也只有荒郊野外的一座小小坟茔而已。
能记得去她坟前烧一沓纸的,也只有昔日的姐妹了。
——和“沉鱼”并称的,那便是“落雁”了。
芊芊多愁多病,我见犹怜。而小苹却是琵琶声绝,侠骨柔肠。当年桃花楼头,一阙《阳关三叠》,声色悠悠百花动,从来都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爱凑趣的风流纨绔们,又爱叫她昭君姑娘。
昔日汉宫里,昭君自请出塞,为故国保数十载太平,义行传诵千古。可青楼歌坊中,任小苹才情绝世,也不过是倚门卖笑的娼妓罢了。老鸨一纸卖身契,便将她卖给了商人张彦做妾。
十九岁那年,她跟着自己的买主离开江州,辗转飘零,最后流落至大金中都。这一走,就是六年。
再回来的时候,她容颜不再,而昔日姐妹甚至已成一抔黄土。
墙角的灯火爆了个火花,须臾便灭了,想必是蜡烛烧到了尽头。地上的影子在扭曲,仿佛空气中有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在缓缓吞噬着那些光华灿烂的憧憬与割舍不下的悸动。
秋风凄冷,冷得好似连人心也将要冻结了。浸没在江水中的寒冷,仿佛也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苍白的脸颜上浮出一抹浅浅苦笑,掩藏在面纱后,湮没在暗夜里,无人看清。
“阿策,你就当我骗了你吧。我原本的确是个青楼女子,十年前,我的名字叫小苹。”
她眼里没有泪。
一滴也没有。
她只想好好看着他,眼里只容得下他。
然而,她清晰地看见,夜色里,他的泪水像星光一样……
“三娘……”
雷策嘴唇翕动,依稀是在叫她,可语声却哽咽在他的喉咙里,再也听不清了。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并不是完全没有猜到这个结果的,但到了最后的最后,一切揭晓之后,终是意难平。
面对他汹涌的泪水,她无话可说,只能疲惫一笑。
她的沉默,她的冷漠,却让浔阳三英的另两人义愤填膺。
“五哥、五哥他都哭了,你还笑得出来?”向思诚质问。
方玉生更是怒不可遏:“什么叫妓子无情!妈的,今儿算见识到了。不要说王伯,我都想宰了她!”
一听这话,梁御风按捺不住,立刻穿帘而进,扬声道:“江州六扇门总捕头在此。谁敢谋害人命?”
被他叫破身份,黄一铭也不好再躲在外边,于是缓步入内,拱手道:“失礼了!”
他没想到偷听却听到这样一桩惊天秘辛,对案情进展大有帮助,倒是十分坦然。
石桐宇跟着进来,照例没多话,略一拱手便罢。
梁御风却是得理不饶人,朗声道:“方公子,适才听说你蓄谋杀人?”
方玉生正被他们三人陆续进来吓得不轻,闻言马上道:“胡说!”
梁御风道:“我明明听得很清楚,你想害闵姐姐的性命!”
方玉生差点跳起来:“只是随口一说也算?”
不想石桐宇转头看向他,认真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方玉生顿时内伤。
梁御风一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质问道:“那王伯杀人是不是你指使的?”
方玉生愕然:“怎么可能?”
梁御风见他反应迅速,不假思索,完全出自直觉,倒也信了,于是点头道:“嗯,那就好。”
方玉生呆呆看着他,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勃然大怒,戟指道:“你小子又不是官差,有资格盘问我吗?”
梁御风道:“诶,我是好言好语向你问话,几时盘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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