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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凤虚凰 (星海拾贝)


  “你先回来!天快黑了,打算在水上过夜吗?”
  “我就不!你打了人就完事了?先给我道歉!”
  这时三个大人闻声赶来,陈抟见赵霁游到了河滩上,与商荣隔水对骂,便大致猜出情由,出面哄劝:“赵公子,都是商荣不对,贫道会教训他的,你大度点,别跟他计较啦。”
  赵霁委屈得眼泪花花,蹦跳发怒:“陈掌门,您这徒弟是个活夜叉,打人行凶数他最强,我就是有弥勒佛的肚量也招架不住!”
  陈抟按住商荣,低声嘱咐他不许再开口,抬腿走向江中,落脚时竟不入水,好似白鹭掠过江面,踏波跃浪地缓缓走向河滩。
  赵霁听过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传说,眼见陈抟将神话变为现实,惊奇接管了整张脸,当陈抟闲庭信步来到跟前,哪里还敢撒泼哭闹,赶忙低头垂首,敬畏地欠身致歉,任他抓住胳膊飞回岸边。
  陈抟脱下自己的长衫披在赵霁肩上,神色肃穆地命令商荣过来道歉。
  商荣不情不愿向赵霁赔了不是,但语气僵硬,颜色铁青,毫无诚意可言。
  陈抟责令他从头来过,并警告:“若再桀骜不驯,为师就要罚你了。”
  商荣被迫重新道歉,这次态度端正了,却偏要画蛇添足地在句末补充一句:“反正你就快回唐门了,我以后再不用看到你这讨人厌的坏小子,这次只当便宜你吧。”
  陈抟的训斥还没出口,赵霁忽然断钉切铁说道:“我不回唐家堡!”
  商荣愣神之际,他大声重复:“我说我不回唐家堡!”
  随后向陈抟倒身下拜,毅然求肯:“陈掌门,求您收我为徒,带我去峨眉山!”
  他习武的念头由来已久,数次见识过陈抟高招,顺理成章地视他为拜师的最佳人选,如今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处处仰人鼻息,受人欺负,去到唐门也只会成为好友的负累,倒不如投入名师门下,学得真功夫,将来驰骋江湖,威风八面,看谁还敢小瞧他。
  陈抟一阵释然,原本还遗憾赵霁与唐辛夷定约在前,恐怕从此与商荣殊途,那样后者就将错失一个良友,自己的忧虑也不能减轻,此刻赵霁回心转意,正是天遂人愿。
  商荣不知这二人心思,惊讶支配心田。他努力揣摩赵霁的表情,夕光照水,金波耀目,只勾勒出一个深深的轮廓供他注视,升降不息的太阳、千姿百态的河水,还有捉摸不定的风都不曾为他见证,可右肩上火烧火燎的咬伤已足够令他他牢记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拐点。


第21章 山中岁月之拜师
  赵霁如愿跟随陈抟来到风景雄秀的峨眉山,玄真观坐落于巍峨的弓背峰上,山路陡峭难行,商荣从小走惯了,轻功又不错,平日登顶至多只需一个时辰。赵霁就不行了,手脚并用爬了半天才刚到山腰。
  陈抟让商荣先回去报信,自己陪赵霁慢行,赵霁明白这是拜师前的第一道考验,不敢叫苦畏难,一鼓作气坚持下去。
  再往上十里地,有人赶来接应,是与他见面投缘的王继恩,二人高兴地相互拉手叙话,都为重逢欣喜。
  王继恩说:“上月我回山向师父报讯,紧跟着奉命前往苗疆送信,没能再去青城县,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赵霁落寞道:“我家被皇帝老儿抄了,朝廷的官兵又在捉拿我,益州城是再也回不去了。”
  王继恩又惊又急,脸色像虾落汤锅看看发红,憋了半晌,拍着他的肩膀嗫嚅:“你别难过,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活下去的。”
  赵霁见他遇事不问缘由,先想着安慰自己,善解人意到了极细微处,感动地用力握一握他的手说:“你别担心,我这次是来玄真派拜师学艺的,往后就在这儿住下啦,你也很快要变成我的师兄了。”
  这好消息登时吹散王继恩的忧伤,他一脸明媚地问陈抟:“师父,您要收赵公子为徒?”
  陈抟笑道:“这个稍后再说,为师先回去小做安排,你护送赵公子上山。”
  说完如丹鹤冲天飞上山岩,融入无边的云雾中。
  王继恩说此去玄真观还有十多里山路,更是艰险崎岖,初来乍到的人怕是上不去,主动要背赵霁赶路。
  赵霁果断拒绝:“陈掌门陪我爬山就是想考察我的毅力,要是不能凭自己的力气爬到山顶,他怎肯收我为徒?这条路我定要脚踏实地地走完,遇到危险你拉我一把就好。”
  王继恩会心一笑:“难为你有这份志气,我还以为富人家的少爷都吃不得苦呢。”
  赵霁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我现在身无分文,跟叫花子没两样,你以后就把我当成普通人看待,别再提少爷两个字了。”
  “行,那我以后就叫你赵师弟啦。”
  “好呀,还请王师兄多多关照。”
  他俩亲亲热热携手而行,王继恩趁便向他介绍门下情况,说玄真派目前辈分最高的是陈抟的师叔段化,老爷子年过古稀,为人严厉,连陈抟都怕他。又说陈抟共收了十个徒弟,六师兄受上官遥毒害,沦为残疾,已被家人接走,四师兄母亲亡故,回家守制去了,八师弟九师弟十师弟尚年幼,又都是富家子弟,暂时留在各人家中,由陈抟每年登门教授一次武功,待年满十二岁再正式上山,留在观内的徒弟连他在内总共五人。
  王继恩详细描述了这些师兄的性情喜好,说到商荣时赵霁插话打断:“不用说了,他的脾气我已一清二楚,一个字‘凶’!”
  王继恩含笑问:“你在青城县和商师兄相处得好吗?”
  赵霁耸肩叹气:“你听我用凶字概括他就该知道我们相处得如何啦,这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挨他打骂,比皇帝跟前的太监还受气。”
  听他说到“太监”一词,王继恩的笑容像烟花燃尽,赶忙再开一朵填补,低声说:“其实,商师兄人挺好的。”
  不自然的语态恰好替他掩饰真情,赵霁笑道:“你就别帮他说好话了,他那个人属螃蟹的,专会横行霸道,看我是小虾米便使劲欺负,等我学成武艺,第一个找他算账。”
  王继恩抿嘴偷笑,和婉劝阻道:“我玄真派最重同门之谊,师父若知道你有这种心思,断不会教你武功。”
  赵霁忙说:“我只跟你一人发牢骚,陈掌门怎会知道?难道王大哥要去告发我?”
  后半截玩笑是凑到王继恩耳畔说的,暖暖的气息吹得王继恩耳垂发痒,蓦地脸飞红霞,赧赧嘀咕:“你又不了解我,万一我果真去告你的状呢?”
  赵霁不假思索断定:“不会的,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很清楚你的脾气,还是只消一字便能概括。”
  王继恩看他神神秘秘竖起食指,忙问什么字,盈盈眼波里含着忐忑与期盼,最终被对方投入的小石子激起涓涟。
  “‘好’啊。”
  赵霁吐字后绽放欢笑,王继恩愕然而惊,慨然而思,心底似有种子飘落,钻进好感的土壤里,不知不觉萌发了什么。
  后面的道途险阻不断,令他们顾不上闲聊,山麓上岩石峥嵘,恰似笋簇刀劈,石阶陡如直梯,且弯转曲折,沿路树荫遮蔽,但见奇形怪状的树干老藤附着盘绕在危岩之上,不时有猿猴奔窜其间,与禽鸟的啼鸣唱和。
  再攀爬数里,红日坠入云层,金红的夕辉似海潮奔涌,山是岛屿,人若游鱼,那云蒸霞蔚的峰顶已在眼前,一座琉璃瓦顶的道观凌空而立,宛若仙居。
  终于来到玄真派驻地,与众位弟子行过见面礼,赵霁自觉踏出大侠之路的第一步,好不踌躇满志,可情况与他设想的大有出入,到了会客堂上,陈抟说自己命里只合有十个徒弟,如今名额已满,再强行收入于双方都不利。
  赵霁以为他临时变卦,慌忙跪地求告。
  陈抟扶起他,亲和笑慰:“贫道既然领你回来,自是接纳之意,你要学我玄真派的武功,不一定非得拜我为师。”
  赵霁纳闷:“那我该认谁做师父?”
  陈抟看看分立两旁的徒弟们,对他说:“本派入门五年以上者即可收徒,如今我有五个徒弟已合乎条件,除开一个在家居丧,还有四个在这里,就从他们中间挑一位做你的老师吧。”
  这四个徒弟此刻都站在赵霁跟前,陈抟一发话,大徒弟慕容延钊忙不迭推脱:“师父,弟子资质愚钝,自个儿的功夫还没练到家呢,断不敢做这误人子弟的事。”
  赵霁和慕容延钊打过交道,同是公子哥儿出身,彼此看一知十,大致能感知他那吊儿郎当的德行,心想若摊上这么个热衷寻花问柳的师父,今后替他收拾花边就够呛,他不乐意收徒才好。
  他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三徒弟谢渊亭,这是个浓眉大眼,面相敦厚的少年,据王继恩说其人酷爱钻研武学,武功也是众弟子中最出色的,人品端方,性情温和,若能做自己的师父,也算以羊代牛,未为不可。
  然而谢渊亭也很有自知之明,马上向慕容延钊看齐,低头说:“弟子也和大师兄一样,自身根基尚浅,平日练功都觉时间不够,更无暇教别人,请师父指派其他师兄弟。”
  大徒弟、三徒弟相继弃权,照此情形,二徒弟韩通最堪此任,可赵霁来时听王继恩说二师兄为人苛刻,不宜相处,还警告他最好少跟此人接触。这会子察言观色,见韩通鹰鼻蛇眼,耳后见腮,果然相貌凶悍,也不愿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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