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素点头称是:“若是下毒自然早被唐堡主识破了,所以凶手没用毒、药,是对他下了蛊。”
群情汹汹,她自有证据,举起手里的黑布袋说:“我刚才说堡主的死因就藏在他的心脏里,众位想必都知道,中蛊身亡的人,蛊毒会凝聚在心脏里,遇火也烧不化。现在我们可以现场点火烧一烧,看我说的对不对。”
这建议引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一方以卢氏为首极力反对,理由很充分,不能让唐震死无全尸,唐默等真心追凶的却急于验证苗素的说法,双方大吵大闹相持不下,此系唐门家事,陈抟等人也不便介入。
唐辛夷死死盯住苗素手里的布袋,脸上涌现杀伐决绝之气,突然快步上前跪倒在布袋下,凄厉地叫了一声:“爹!”
尖锐的嗓音仿佛一根针,插、进混乱的中枢,化解了胶滞。
人们一同看向他,发现这文弱男孩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毅表情,对众长老说:“辛夷恳请众位叔公做主试验这丫头的真伪,若说法属实,辛夷必将揪出真凶为父报仇,若结果证明她在撒谎,辛夷立刻自裁谢罪。”
说着拔出匕首顶住喉头。
他得知唐震的真实心意后深深追悔,生前未能向父亲尽孝,听了苗素的话,便一心查明父亲的真实死因,当场做出以上两种打算。
人们不禁佩服起他的果决,除了卢氏,其余反对者都哑口无言,唐默出列郑重询问他:“辛夷,你可想清楚了?”
唐辛夷决绝点头:“心意已决,绝不反悔。”
“好,这才是我唐门子孙,今日三叔公便替你做一回主,不管结果如何,都与你同生共死。”
唐默拿性命担保,“不”字便在唐家人口中绝迹了。
赵霁却深为忧恐,跑到唐辛夷跟前劝说:“糖心,这丫头惯会捉弄人,你可不能拿自己的命陪她开玩笑啊。”
唐辛夷毅然决然道:“小霁,这是我唯一向我爹尽孝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即便是条死路,你也不必为我难过。”
又红着眼睛警告苗素:“你若撒谎,我死后定为厉鬼,取你性命!”
赵霁劝不住唐辛夷,也大骂苗素:“死丫头,你要是胡说八道害死糖心,我也不会放过你!”
苗素讥叹:“我刚想夸奖这小子有长进,不再做胆小鬼了,他却也又婆婆妈妈起来,说到底还是没出息。”
她叫唐默拿来火盆木柴,就地生火焚烧布袋,浓烟和焦臭弥漫厅堂,却没有一个人回避,大家都凝神屏息注视那跳跃的火焰,忐忑地预测它最后会焚出真相还是毁灭。
一顿饭的功夫后,柴火逐渐燃尽,站在近处的赵霁突然蹦跳欢呼:“你们快看!这心脏真的没烧化!”
靠前的人闻声涌上来,忍住灼热的炭气细细观察,架在火盆中央的心脏已化作黑色的焦炭,上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确是罕见的异状。
唐默怒道:“原来堡主真的死于蛊毒!我们险些被骗了!”
已经有人将卢氏拽过来,凶犷逼问:“你不是说堡主是被丁阳打死的吗?眼下这情形又该如何解释?!”
卢氏倒有几分胆量,到此依然诡辩:“我一向不懂江湖上的事,当时确是亲眼看到老爷被丁阳一掌打中胸口,不久就断气了。这小丫头挖走老爷的心脏,在外面呆了那么长时间,谁知道她有没有做手脚?”
她的说法似乎也有道理。
苗素见人们看向自己,镇定辩驳:“你们问问她为什么在人死之后急急忙忙清理现场?如果不是她事后收拾得太干净,我还不会这么快疑心到这上头,她说我在心脏上做手脚,那唐堡主的遗体还在,你们大可以再去验尸,看他是不是被打死的。”
人们向那方围拢时,纪天久已趁乱检查了唐震的尸体,他是医术圣手,熟知人体构造,片刻功夫便看出破绽,正好接住苗素的话发言:“唐堡主确实不是被饿鹰爪所杀,诸位过来看看便知。”
他将几位长老请到棺木前,指着唐震胸前的窟窿说:“饿鹰爪的凶险之处就是能伤人内脏,这一爪正中唐堡主胸口,打碎胸骨更将肺叶震成了浆糊。换做常人,这死法看来正常,可唐堡主内力深厚,能接住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就算挨了这致命一击,脏腑也不至于伤成这样,除非他当时没用内力护体,可是练武之人气随行止,一遇外力袭击真气自然勃发,没道理毫无防备地挨打。”
证据面前,卢氏的狡辩再也行不通,唐家人轮番威吓,终于迫使她改口招供,哭哭啼啼说:“老爷确实不是丁阳杀的,今日午时有个光头汉子潜入内室,手指对着老爷轻轻一点,老爷就倒地不起,那人捆了我和两个丫鬟塞进衣柜,又拿布团堵住我们的嘴,把老爷搬上床去用铺盖蒙头盖住。过不久就见丁阳闯进来,满口嚷嚷着要杀我,到了床前见床上躺着个人,估计以为是我,狠命一掌打下去。那光头躲在床边,丁阳刚一动手他也跳出来,劈面一掌又把丁阳打死了,接着又打死了两个丫鬟,要挟我照他教的说法应付你们,否则就要我全家老小性命。我见他来去无踪,神通广大,不敢违逆,撒谎也是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唐默痛骂:“你刚才诬陷辛夷时气焰嚣张,这会儿又说自己是受人胁迫,我看你这婆娘满口谎话,非得用刑才能据实招供!”
卢氏不服气地嚎哭:“就算老爷不是丁阳杀死的,但姓丁确曾闯入内宅行凶,你怎能断定不是唐辛夷唆使的?”
唐默欲上前教训她,被一位长老拦住,那长老说:“且慢动手,她的话确有可信处,前几天有个诸天教的人偷偷潜入堡内,被我亲手擒获,如今还关在地牢里,唐震既是中蛊而死,诸天教就有很大嫌疑,那光头凶手说不定就是他们的人。”
普天之下,说到用蛊,人们首当其冲想到诸天教,听说唐门羁押了诸天教教徒,便让长老们提出来审问,可听到的答复却是:“那人骨头很硬,百般拷打用刑也不肯招供,再行拷问恐怕就活活打死了。”
纪天久与诸天教互有疑衅,获悉此情,就想结唐门之力一道对付他们,因此插话说:“诸天教的蜀地掌堂薛莲现在我庄上养伤,不如把她请来,看她认不认得那个人。”
唐门此时八方撒网,当然不放过这一重大线索,马上派人前往神农庄连夜将薛莲请至唐家堡。
薛莲也正想探一探唐门虚实,听说唐震系蛊毒所杀,门下还关押了诸天教教徒,便毫不犹豫动身,众人出迎,见她只身一人,都很意外,纪天久先问:“薛掌堂为何独自前来,身边都不带个随从?”
薛莲娇笑:“我是来协助唐门查案的,一个人一张嘴足矣,听纪堂主的口气,好像我应该多带帮手,那么接下来我们是斯斯文文坐下说理呢?还是要撸起袖子打架?”
她表现得坦荡从容,相形之下就显得对方居心不良,纪天久只好含愧赔笑:“薛掌堂说哪里话,唐门现下正值丧期,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寻是非。”
薛莲也不给他留面子,随口讥讽:“就怕人不寻是非,是非要寻人,听说唐门监、禁了本教教众,我想先问问几位当家的是怎么回事。”
唐门推举唐辛夷的二叔公,长老会排行第一的唐门族长唐幽出面与薛莲接洽,双方见礼后在花厅就坐,并请了陈抟、苗景、纪天久作陪,唐辛夷作为死者唐震的儿子也在场,赵霁要陪伴唐辛夷,商荣想观看唐门和诸天教谈判,苗素也不离父亲左右,于是大人们便默许三个孩子跟随,但告诫他们不得出声。
众人就坐后,唐幽开门见山道:“薛掌堂,四天前的夜里,有个人偷偷潜入我唐家堡四处窥看,被我五弟当场抓住,他自称是诸天教教徒,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肯说。今日我侄儿唐震暴卒,刚刚查明,是被蛊毒所杀,因贵教是蛊术大家,必能窥破我们这些外行人瞧不出的门道,因为这两桩缘故,我们才冒昧地邀你前来,还望你体谅我们追查凶嫌,替死者伸冤雪恨的急迫心情,遇事切勿隐瞒。”
薛莲笑道:“我们诸天教的人最诚实,随便撒谎是要被蛊母吃掉舌头的,您老有话直说,不必绕弯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门人有她这句话做把柄,立马将那在押的教徒带上堂来,那是个人高马大的青年,连日受刑,已伤痕累累,气息奄奄,薛莲见了他,不等旁人问话先惊叫一声,抢上前扶住,用苗语大声呼喊。
那青年辨貌鉴音,也大喜若惊,脱口说出一串苗语。这是他四日来首次开口,人们见状已确认他就是诸天教人士,且与薛莲熟识。
商荣听这二人叽里咕噜讲了一堆怪话,薛莲面色阴晴不定,中途目光凌厉地看了唐家人两眼,不久对话完结,薛莲取出一粒丸药喂给青年。唐幽提防她杀人灭口,忙以一滴蚕豆代替暗器射落她手中的药丸。
薛莲怒视他:“这是伤药!你们把我徒弟打成这样,还不许我救治吗!?”
原来这青年竟是她的弟子,厅上气氛霎时尴尬,唐家人脸上更挂不住,唐幽咳嗽一声,正寻思如何接场,只见陈抟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药瓶上前递给薛莲,蔼然道:“薛掌堂,这是鄙派的疗伤药,内服外敷都见疗效,虽比不得贵教的丹药灵验,也足堪使用,还请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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