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络娘便在医馆中留了下来。她人聪明伶俐,又勤快好学,因她的帮忙,奚奉栾轻松了不少。
二人年龄相差两岁,日久生情,奚母几番撮合之下,两人便成了亲。次年中秋,产下一子,取名为渊。
奚渊从下便天赋异常,三岁识百草,五岁背医术,七岁把脉,九岁行针。人人都道奚大夫家出了个小神医。有时奚奉栾出门诊治,街坊领居有些小病小热皆是奚渊为其诊治,一时之间,奚渊的名字便在榆林城中传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时传的还有另一件大事——临平郡王家的宝贝儿子得了罕见的怪病,太医、道士、和尚请了无数,皆无痊愈之兆。无奈临平郡王只好挂出告示,请民间神医揭榜诊治。
要说临平郡王,榆林城几乎人人称赞,他虽是一方郡王,为人却毫无官驾,亲百姓,顾百姓,当时城中有句顺口溜:闲来无事做,郡王家中游。有此可见他对百姓的亲近,百姓对他的信任。
而他家中只有那么一个宝贝儿子,现年十二,从小便体弱多病,恰巧几日前吹了风,感染上风寒,病症竟控制不住。
许多大夫揭榜而去,皆无果而回。
在那临平郡王与其妻在家无计可施之时,一商贾却揭榜登门。
“且不说民间的大夫,就连太医对小儿的病都无计可施......”郡王狐疑的看着眼前哪位略显瘦弱的男子道:“况且你好只是一位商人?”
那男子揪了揪嘴角的胡须,解释道:“小人怎敢跟郡王开玩笑?只是小人家中有副祖传秘方,可治百病,小人这才斗胆登门。”
郡王点点头,说道:“这些年来本王自知小儿的病如何,你若是有把握,便让你一试。”
一旁的管家上前一步,欲带那男子前去治病。
男子却摇摇头,呵呵一笑:“郡王莫急,那副偏方里面差了一味药,我已派人找到,这几日便能取来,届时小人再来为郡王解忧。”
郡王点点头,也不急于一时,便吩咐管家送那男子出了门。
管家回来,依旧怀疑道:“王爷,你可信那男子说的话?”
郡王笑笑,直言道:“信与不信皆不是你我的猜测能够应证,且等他几日又如何?”
这边,男子出了门,进了一间布店,招来管账先生商议:“郡王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你那边怎样?”
那账房先生点头道:“掌柜放心,那边我已经谈妥了。只要掌柜的钱一到位,那边就会出手。”
男子阴笑两声,语气恶毒道:“可别怪我赵泉无情,要怪就怪你家生了个好儿子!”
账房先生弓着腰,一副谄媚的面孔问道:“掌柜说的秘方可靠谱?否则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赵泉阴笑,手指敲了敲那账房先生的脑袋:“你这脑袋瓜子真是白长了,你当那玲珑之心人人皆有?童子的心头血一碗,七窍玲珑心一颗,再加上数十种名贵的草药,我包他药到病除!你我就等着发财吧!”
账房先生点头哈腰,陪笑道:“还得劳掌柜您多多提携呢!”
两日后傍晚,奚奉栾诊病归来,晚饭过后,隔壁秦大婶家的儿子过来串门。
“奚大夫好,奚大娘好。”孩子朝他们打过招呼,再看向一旁的奚渊:“我来找奚渊玩。”
络娘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去吧,大娘去给你们端些小点心。”
“谢谢大娘。”
奚大夫坐在桌前,看着两个孩子躲躲藏藏,甚是高兴。他放下药,接过络娘递来的宵夜:“你也别忙活了,快去歇着,我来看着他俩。”
络娘点点头,又朝里屋喊道:“辉儿、渊儿,出来吃些点心再玩。”
两个孩子闻声小跑过来,络娘拿手绢先擦了擦秦辉额角的汗,才继续擦奚渊额角的汗,她笑着点了点奚渊的脑袋,笑骂道:“瞧瞧你,出了一身的汗。”
“辉儿啊!”人还没有进门,便听见秦大婶在外面大喊。
络娘将手绢递给奚渊,邀了秦大婶进门。
两人坐在桌前,就着烛火,一个缝衣,一个绣花,聊着生活的琐事。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奚奉栾说:“我去看看。”
他打开门,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便被一个持刀的男子一刀捅腹而过,两个女人见状尖叫出声,络娘手中还未绣完的手绢掉到地上,她跌跌撞撞地朝奚奉栾走去,被另一个持刀的男子一刀砍死,温热的鲜血喷溅了一地,染红了白色的手绢。
“小渊,你在这里藏好了,我等会过来找你。”秦辉将奚渊塞进床底,朝门外走去。
“娘亲!”门外传来一声悲痛的哭喊声,接着一声惨叫,便没了声音。
奚渊在床底下瑟瑟发抖,他知道外面定是出了不好的事,但他不能出去,他要等着秦辉来找他,他相信秦辉回来找他的,还有他的父亲和娘亲。
床底太黑,他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过了许久,等到外面彻底没了声音,他才从床底下钻出来。就像每次躲猫猫,他藏的久了,他们找不到他时,他都会自己出来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奚渊的过往奉上!抱紧我家小奚渊~~
第15章 15
他扶着房门,看到秦辉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着他,浑身是血,胸口被人剜了个大口子,血淋淋,黑漆漆的像个无底洞一般。
他张了张嘴,喊不出声音,再往前,是秦大婶的尸体。那平日里嗓门似乎能将房子震倒的秦大婶侧着身子,看着房门口的秦辉,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件破了袖口的衣服,他认识那件衣服,那件衣服又一道口子,是他和秦辉爬树时不小心被挂开的。
奚渊眼睛血红,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涌出,滴落在领口上。他跑的慌乱,跌倒在络娘的身旁,他摸着还有余温的女子,拼命的喊着她的娘亲。
“渊儿,别怕,别怕......”络娘看着跪在身旁的孩子,纵使心中千百般不甘,却也只能留下了这句安慰的话。
奚渊几近绝望,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娘亲,尸体被他摇动,从络娘的袖间滚出一只玉笛,那玉笛洁白无瑕,握在手里,却凉的刺骨。
蜡烛倒在桌上,烧的火旺。奚渊坐在地上,看着还未闭眼的父亲,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娘亲,看着攥着衣服的大婶,和不远处被剜了心的秦辉,门外,是那闻声赶来的秦大叔。
任凭火势越烧越旺,他似是断了线的木偶,没了动作。他捂着脖子,被烟呛的难受,直到一双大手将他抱起,他看着眼前的人慢慢远去,最终被一片红光吞噬......
次日,一场大火烧了两户人家,六个人无一生还。没人去追究少了一具尸体,也没有人去追究那里面究竟流了多少血,隐藏着怎样的真相。人们只在茶余饭后的说谈里除了惋惜,再无多言。
这边,赵泉捧着药,大摇大摆地进了临平王府,他嘴角含笑,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这颗鹿心需是现杀现宰的鹿,切片熬制,再辅以这碗心头血喝下,保证小王爷药到病除!”
“是。”丫鬟们看着还在滴着血的心脏无不惊骇,胆子大的人才敢接过手,切片煎药。
城西的马头坡上一夜间多了五座新坟,棺中躺的是烧得焦黑的尸体。奚渊跪在坟前,每座坟前磕了三个响头,他站了许久,从胸口里掏出一只白色手绢和一只玉箫,手绢下摆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奚”字。针脚细致,一看便知绣这个字的人用了心,用了情。
奚渊握紧那两样东西,对站在身后救他出来的男人说:“我答应你的条件,你也要履行你的诺言,将你的毕生所学教我。”他仰起脸,未干的泪水挂在脸上,只是那脸上却没有孩童该有的之气,而是倔强的决绝。
那挺直的身影会让人忘记他还只是未满十岁的孩童。
男人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朗声道:“好!你若有命撑过去,我便教你。”
三日后,赵泉因着那副秘方救治了临平郡王的宝贝儿子,谢绝了千两赏银,他只向郡王提了一个请求:“小人不才,经营一家布庄,若是郡王有意引荐,小人必亲自监督,制一些上等布匹,供宫中娘娘们穿着。”
郡王一听哈哈一笑,当下便应了他的请求。
之后,赵泉又与县令结了亲,地位、分量在榆林城日渐上升,而他经营的“司泉坊”也越做越大,甚至宫中的庆典也只用他一家的布匹。
奚渊跟着天明子上了玄霁峰,整日泡在药房,不曾出门一步。确实是泡在药房,他躺在浴桶里,任由黑褐的药浴侵蚀全身。天明子会跟他讲各种药的功效,他都牢牢记住,不敢懈怠。
他抬起手臂,看泡的出了褶子的手掌和发红的皮肤。
听见天明子咳嗽一声,他又将手臂放进去,只留一个头在外面。
之后,便是地狱一般的折磨。
先是在身上划几道口子,和毒虫关在一个的干燥水缸里,那些虫子在他周围爬行,然后爬到他身上。奚渊吓得大哭,拼命扭动身子妄想将那些虫子从他身上甩下去,他叫哑了嗓子,喊着他的娘亲、父亲以及将他关进这个水缸里的——他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