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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 (沉佥)


  在这份委任状,皇帝陛下御笔任命甄贤出任钦差都察院左御史,行监察、弹劾百官之职责,有在奏裁之外立断之便宜。
  一个二十八、九的青年人,从小小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跃成为正二品大员,这是圣朝开元以来前所未有的孤例。
  无怪这个年轻人方才敢那样与自己直言,敢往他的府上送去这样的画卷。
  胡敬诚震惊良久,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自从陈世钦权盛,都察院几乎已形同虚设了,几任御史,乃至其下的佥都御史、监察御史,凡有敢直言弹劾者,大多死的死贬谪的贬谪,久而久之,满朝文武几乎都已把都察院这衙门遗忘了。
  今时圣上突然密旨启用一个在朝中无有党阀派系,亦无利益纠葛的年轻人出任左御史,是真正要露杀锋了。
  而这位新上任的御史大人,是靖王殿下的人。
  这是圣上为靖王殿下悉心锻铸的一把利剑。
  “甄大人身为御史,既有诏命在手,径直入府拿我便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胡敬诚惆怅掩面,靠在座上,尝试了几次竟都是腿软无力。
  甄贤垂手站在他身边,颀长挺拔,身姿如鹤,嗓音柔和而澄净,并无半点怜悯施舍,或是曲意谄媚。
  “我是晚辈,您是长辈。我与您或有政见之争,也并不乐见您落魄难堪。不如就请大人体体面面地还京,面圣,卸下重任,荣归故里,这样不好么?”
  他言罢沉静看着胡敬诚。
  胡敬诚不由怔忡。
  方才甄贤问他,是否还记得靖王殿下回他那六个字时的作答。
  他没有应声。
  他其实知道靖王殿下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定山河,未必就要负苍生。
  他只是始终不信。直到方才那一刻,也不曾信。
  可看着眼前这个清瘦俊秀却自有坚韧的青年,他竟忽然动摇了。
  靖王殿下是与圣上不同的。
  甄贤更是与他们这些自负“老成”的官场中人不同的。
  那么……或许这一回,当真能有所不同。
  “靖王殿下此刻,是真已往秦地去了么?”
  心中恍惚失落,说不上什么滋味。胡敬诚摇头苦笑。
  “胡都堂以为如何?”甄贤不肯回答,只将这问话又推回去。
  胡敬诚用力撑着座椅的扶手,终于缓缓站起身。
  他躬身拱手,向甄贤行礼。
  “皇上圣明,殿下英睿。我如今可以谒见王驾了。”
  甄贤眸光明显一震,嘴上仍反问:“……胡都堂什么意思?”
  胡敬诚惆怅扯起唇角,“靖王殿下若要随我一同返回北京,驾车这种苦事我是万万不敢让殿下来做的。”
  原来他竟也早已窥得了些许端倪。
  刹那,甄贤面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难色。
  他明显犹豫了一下,到底什么也没说,而是做了个恭请的手势,上前两步,为胡敬诚推开了屋门。
  那略显狭小的院落中,张思远一直站着。
  纵然心中担忧,他也不能去偷听甄贤与胡敬诚在屋里说些什么,只好一直出神地盯着院子一角。
  角落的藩篱旁,那佝偻着背的车夫一直在喂拉车的牛吃草料。
  那头牛似乎有些焦躁,哼哼着不大愿意好好吃的模样。
  张思远心不在焉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大惊失色地险些摔倒在地,着急就三步并做两步地奔上去。
  几乎同时,甄贤便推开了主屋的门,和胡敬诚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来,也冲着那角落里的车夫疾步走过去。
  忽然被围住的车夫愣了一瞬,直起原本驼峰一样的后背。
  “我哪儿穿帮了?”他一边把脸上贴的背后背的都扯下来,逐渐现出本来轮廓的脸上有难以置信的困惑。
  甄贤站在胡张二人身后一步的地方,一脸“我早劝过你肯定不行”的无奈沉痛,扶住了自己的额角。
  相比早有察觉相对镇定的胡敬诚,张思远简直哭笑不得,任是再如何沉着稳重见过世面的人,也差点不能站住脚跟,只能一手扶着旁边的篱笆,努力控制自己脸上崩坏的表情。
  “……殿下大概头一回喂牛吧。”


第117章 三十四、不负苍生(3)
  靖王嘉斐并未离开南直隶。
  但当日王驾启程,带着十余卫军和侍官仆从,这是许多双眼睛都一起看到的,更是陈世钦看到的。
  而今靖王殿下乔装滞留城中,也不见半个护卫跟随左右,想来是让那一路人马做幌子瞒天过海去了。可如此一来,殿下身边只余下一个甄贤。甄大人是文人士子,脑子转得快,却不会武,万一又像上次返京途中那样,遇着武力强袭的,可怎么办?
  张思远暗中捏了一把汗。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这一战不是儿戏,更没有退路,荣未必俱荣,但损必是俱损的。
  倘若靖王殿下不测,要死的可不止靖王殿下一人。
  但这位靖王爷是说要去打鞑靼人就敢孤身北上出关的主,即便他劝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若说此时还有谁能劝得住靖王殿下,恐怕只能是甄贤。
  于是临别以前,张思远踟蹰再三,还是凑到甄贤跟前委婉地提了一提。
  他其实就是想说,也不能太纵着殿下的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扮个驼子车夫赶车喂牛之类的……以后就还是别干了。
  甄贤只能点头听着,心里又是气又是无奈。
  “赶车喂牛”这事他早拦过了,拦不住。
  如今玉青在外传讯,其余人都往秦地去做了诱饵烟幕。靖王殿下大概觉得好容易得了个能表现一二的机会,还很是“雀跃”,自告奋勇要反过来保护他,还美其名曰“掩藏身份”。
  甄贤纵然知道殿下当自有分寸,不会胡闹误事,也还是为这人罕见表露出的孩子心性而瞠目结舌。
  心里一半觉得好笑,另一半还是唏嘘惆怅。
  他当然明白殿下的心意。
  殿下担忧他的安危,深怕将他卷进争斗之中,又怕他吃苦受累,更怕再伤着他。
  他又何尝不是反过来?
  殿下如今曝露了行踪,这书斋便不再是合适的容身之所,在胡敬诚启程返回北京以前,需要另寻稳妥的地方落脚。
  好在这三年在南京也不是毫无准备。
  他还兀自思量后策,冷不防被一双长手从身后圈住。
  嘉斐轻轻拥住他,环视一圈架上的字画。
  那都是三年间陆陆续续积累下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名家真迹,但也算是小贤喜好之物,其中有些还是甄贤养伤期间自己写写画画来的。如今一时半刻也没办法都带上,只能留在这里,能不能保得住都要看造化了。嘉斐忍不住可惜,便叹道:“该让张思远把这些字画先挪到别的地方去,待日后再给你送回北京。”
  靖王殿下此刻身无负累无拘无束,愈是要紧时刻反而愈发生出举重若轻的畅快,甄贤是真怕他想一出是一出起来,闻言急忙回过头皱眉制止他,“都是些身外之物,殿下不要做多余的事。”
  嘉斐也心知此时最好不为可有可无之事分神。
  只要张胡二人不出纰漏,这书斋也不会遭什么大难,最多空置一阵,回头安定了再让人来取就好。
  小贤给胡敬诚送去的那卷画卷当然不是当年霁园中的原品,而是小贤依着记忆复制的。
  一想到甄贤为了那画卷接连熬了几宿,熬得脸都青了,嘉斐便止不住得心疼,低声抱怨一句,“画了好几天就‘便宜’了胡敬诚。”
  他原也不是故意说给甄贤听的。
  但甄贤当然还是听见了。
  任谁忽然被那种催命符一样的东西找上门,都不会欣然以为得了“便宜”罢,也就是靖王殿下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甄贤不禁失笑,“殿下放心吧。我若是胡都堂,今儿回去第一件事也要烧了。”
  按理,张思远与胡敬诚已前后脚走了,他们也该尽快离开才好。甄贤一时不太猜得透嘉斐究竟在琢磨什么,为何要耽搁在此,发些散碎而无甚意义的牢骚,也顾不得细细揣摩,就催着嘉斐快走。
  但嘉斐仍旧看着那些架上的卷轴,眸光闪烁不定。
  “你说陆澜的那些画卷……当真都烧没了么?”
  他又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出这么一句。
  甄贤人都已到了门口,听见这一句,不由肩头轻颤,当即站下脚步。


第118章 三十四、不负苍生(4)
  陆澜那隐含账册的画卷,据说是全都在火海之中化作飞灰了。司礼监没有找到。靖王府也没有找到。至于皇帝陛下,甄贤私心猜测,皇帝大概真的没有派人去找,也并不希望他们找到。
  当日面圣时,皇帝曾对他说过五个字——留给后来人。
  所谓“后来人”,甄贤觉着,圣上的心思当还是靖王殿下。
  可若是靖王殿下无法顺利返回北京,余下一切也都是空谈了。
  甄贤不禁担忧,深怕嘉斐在此时忽然琢磨起些节外生枝的事情,便又拧眉拽住他。
  “人如今还漂在海上呢,不然殿下找他回来问问?”
  “那还是让他继续漂着罢。”嘉斐撇撇嘴,当即如是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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