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颜卿轻笑道:“徐大人的意思是?”
“还请五郎给个方便,也结一份善缘,不敢奢求其它,只让我与尚德见上一面,知他安好我也可回去与岳父交代了。”徐准轻声说道,客气的揖了一礼。
姚颜卿侧身避过,随后说道:“不是我不给徐大人这个方便,只是许尚德已当庭画押签字,认下了肃州贪墨案中有他的手笔,更指证是受吴茂臣指使,这样重要的人证让大人见了,若出了什么事我可是担待不起。”
徐准一怔,没有想到姚颜卿竟这样快的撬开了许尚德的嘴,他那小舅子有几斤几两重他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虽不是一个硬骨头,可叫他指证吴茂臣却不是一件易事,徐准忍不住看向姚颜卿,心下暗忖姚颜卿是否是拿话来诳他。
“不知五郎可方便告知一声,我那不成器的小舅子如今可好?”徐准轻声问道,他端详了姚颜卿的神色许久,却还是叫不准他话中的真伪。
姚颜卿端着盖碗,轻轻吹着上面的茶沫,闻言反问道:“徐大人口中的好所指为何?”
徐准别的不担心,就怕姚颜卿对许尚德上了刑,迟疑了一下,他终是咬牙说道:“我那小舅子自幼养尊处优,不瞒五郎说,别的我倒是不怕,就怕牢狱中有不开眼的人对他动了刑,他那样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了这份罪,还望五郎给句实话,他若真受了刑,且通融一下,叫我请了太医来给他瞧瞧。”说罢,从袖中掏出礼单:“还请五郎行个方便。”
姚颜卿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那礼单,反手推了回去,口中溢出一声轻笑,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按说徐大人开了口,这个情面我自当是给的,只是这大理寺却不是我一人说的算的,实在是让我有心也无力。”
姚颜卿再三反驳他的话,徐准脸色不觉一沉,深深的望了姚颜卿一眼,说道:“五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我不说你应该也是明白的,何苦连这点情面都不肯给?开罪了宣平侯府便是有福成姑妈在,在朝堂你也是举步艰难。”
这话险些让姚颜卿嗤笑出声,若说先皇在位时,他尚且敬宣平侯府三分,如今,四王八公十二侯,死的死,闲赋的闲赋,真正有实权的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圣人之心已不言而喻,他又有何惧。
“徐大人有句话却是错了,我姚颜卿凭的是自己本事在朝堂之上立足。”姚颜卿脸色一冷,沉声说道,目光如出了鞘的宝剑,亮出森然的寒光。
徐准眯了下眼睛,唇边浮现一丝冷笑:“五郎好本事,让人敬佩,只是我且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宣平侯府也不是好惹的,真惹急了他们,你头上这顶乌纱帽怕是要戴不稳了。”
姚颜卿轻轻一拂袖摆,眼底露出了轻蔑之色:“这就不劳烦徐大人费心了。”说完,他展颜一笑:“我却是忘记说了,许尚德的诉状书已呈到圣人面前,若徐大人脚快些说不定还来得及拦下。”
徐准当即一怒,冷声道:“我今日算是受教了,姚大人果然手段不俗,令人拜服,我待宣平侯府受了这一教训,只是山有山路,水有水路,姚大人脚下这青云之路只怕是得绕山水而行了。”
姚颜卿淡淡一笑:“山水多脉,我走哪一条路就不劳徐大人操心了。”说罢,姚颜卿端茶送客。
徐准一甩衣袖,当即起身离开,这姚颜卿当真是油盐不进,如今只能指望三皇子那条路行得通了。
徐准的期望却是落空了,三皇子瞧见杨士英来不免有些惊讶,笑着把他迎了进来,口中笑道:“四郎可是稀客,正好晚上咱们一道去斋月楼吃酒,正巧五郎也在,你上次不还说想宴请五郎吗?正好眼下就是一个机会。”
杨士英心里微惊,不想这才几日那姚颜卿竟如此有本事,哄得他表哥一口一个五郎唤的如此熟稔,可见手段却是不俗。
“这可是求之不得,就是怕四哥公务繁忙未必会有空赴宴。”杨士英面上未露声色,只笑眯眯的说道。
三皇子闻言笑道:“在忙也得吃饭不是,这两日还真是叫五郎受累了,便是你没来,我亦想着要好好请他吃一顿。”
杨士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笑赞道:“四哥当真是个有本事的,听表哥这意思,四哥可是帮了表哥大忙?”
三皇子大笑一声,赞道;“何止是大忙,五郎的本事便是我都要甘拜下风,见他行事若不是知他初入官场,只当他是在朝堂上历练过的,端得老练无比。”
杨士英眼珠子一转,手里捏了一个果脯送进口中,似有几分好奇的开口道:“四哥到底帮了表哥什么忙,竟叫表哥如此赞誉?”
三皇子眼下倒不好与他说肃州案的进展,怕他不甚露了口风,反倒是坏了事,便笑道:“等案子结了你便知晓了。”
“表哥当我是小孩不成?竟拿话来搪塞我。”杨士英嘟了下嘴,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三皇子失笑摇头,瞧着他的样子可不是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到底是被姑母宠坏了,可见长于妇人之手实在是不妥,三皇子不免想起了姚颜卿,他与杨士英相差不过一岁,可观两人行事,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莫孩子气了,我听说你这几日倒是常与高俨几个一处吃酒,实在有些不像样子,你虽会试落第,可正因如此才该好生在家中温书,为下科提早做好准备,日后也如五郎一般光耀门楣。”三皇子温声说道,随手斟了一盏茶轻呷一口。
杨士英脸色微微一变,轻咬着下唇,低声道:“我知我比不上四哥,如今表哥有了四哥这样的好弟弟,怕是瞧不上我了。”说罢,也顾不得父亲的嘱咐,一甩袖提步便走。
若换做往日,三皇子必要伏低做小去哄他开心,可这一次,三皇子却溢出一声轻叹,抬起的脚缩了回来,都是同母兄弟,看五郎行事已有章法,如今都能为父皇分忧,可四郎却亦如往日,始终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当真是再惯不得了。
第39章
根据张畅的交代,从京城分三次运出的粮款总和不足账本上所记载的六成,可想而之五年下来户部侍郎吴茂臣从中贪墨了近四十万两的雪花银,便是拿出一半分赃,也尚余二十万两,一个京官,如吴茂臣这样正四品的官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五百两纹银,二十万两对他来说,那得几辈子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这份家底,这样一笔巨款,也难怪吴茂臣会有所动心。
吴茂臣贪墨肃州粮款的事已是铁板钉钉,往深里追究,他为户部侍郎这几年经手的银子不知几何,说不得让他贪墨去了多少,只是这事不能深究,保不准又牵连出一大批的官员来,姚颜卿深知这个道理,只准备尽早从吴茂臣身上着手,顺藤摸瓜,查处牵扯此案的地方官员,以免事情闹大。
肃州粮款贪墨案可以说近年来的大案,震惊朝野,晋文帝不知是何心里,看过张畅和许尚德的诉状书后,命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从旁同理此案。
三皇子面上未显,转身出了紫宸殿却是沉下了脸,一回大理寺便叫人请了姚颜卿来,把三堂会审吴茂臣这事与他说了。
姚颜卿轻挑了下长眉,不明白三皇子是什么意思,这事与他可说不着,他芝麻大的小官如今捞了两个功劳已是尽够,他喝了肉汤,也得给别人留块骨头啃啃才是。
三皇子见姚颜卿并未露出气愤之色,对于他如此沉得住气不免高看一眼,可这口气他却是咽不下,倒不是担心到手的功劳飞了,他是皇子,谁敢从他嘴里夺食,只是这案子叫刑部、御史台、大理寺搀和进来,保不准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晋文帝下了旨,次日便在大理寺开审此案,大理寺卿徐学程、御史台大夫李国维,刑部尚书刘思远三人齐聚大理寺,高堂之上三皇子坐在首位,三位大人分坐下首两侧,姚颜卿这芝麻大的小官因从旁协理三皇子,也有幸和三位三品大员平起平坐,坐在了大理寺卿徐大人身边。
徐大人趁着这功夫倒是和姚颜卿闲聊了几句,彼此都有释放善意的意思,一番交谈下来倒是相谈甚欢。
李大人和刘大人相视一眼,对比交换了一个眼神,刑部尚书刘思远倒是挺欣赏姚颜卿,觉得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干事实的,倒有心和今上要人,把他调来刑部。
吴茂臣被提来的时候,身上的白绸衫子已不复那日整洁,脸上隐有憔悴之色,眼珠子里布满了红血丝,李大人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说起来两人为同乡,又是同科,当年也是意气相投,谁知今日一个高堂审案,一个沦为阶下囚,李大人不免在心下惋惜一叹。
吴茂臣知自己这一次已无从狡辩,想着被圈在府里的一家老小的性命,任三皇子如何说,他都一语不发。
姚颜卿倒是明白吴茂臣的心思,怕是有人应承了他,只要他咬死不开口,必会妥当安排他那一家老小,换做是他,被人掐住了命脉也是断然不肯开口的。
徐大人皱了下眉头,清咳一声,沉声开口道:“你也是经年的老臣了,人证物证俱在,莫不是以为不开口便万事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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