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蓦地恐慌起来,我上前一步试图触碰去触碰,转瞬元邑化作一片片梅瓣消散开去。
心下大惊直接朝他消失的方向奔去:“元邑!”
无端惊出一身的冷汗,我喘着粗气望着面前的丹青发呆,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好在,只是一个梦。
“咚咚”声响起,是阿七的声音:“老爷,你快些起来吧,宫里……出事了……”
顾不得穿鞋我直奔出房门,阿七红肿着眼泡儿直哭:“老爷……”
说不上是怎么个心境,直觉那一刻一颗心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双手扒在房门上划出几道痕迹,我艰涩道:“说。”
“老爷……”阿七哭得前一句够不上后一句,“陛下……陛下……他驾崩了……”
他说,元邑驾崩了,他说元邑驾崩了!!!!
面前一阵眩晕,我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抓住另一扇门才勉强撑住:“我……要进宫!”
“不可!”王洛匆匆赶了过来眼角泪痕未干,他身上穿着白衣看那模样是刚从宫里回来。
我睁着干涩的双眼低吼:“为什么?!”
“眼下宫中瘟疫横行他不想让你遇险,这个……你比谁都清楚!”
不想让我遇险么?可是如果再也见不到他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挣脱开众人的阻拦我直直往府外奔,可是跑到门口我就不跑了。
门口,惨淡月影下站着一个人。
背影挺直,不苟言笑一如他的主子。
“长尉?”跌跌撞撞冲到长尉跟前。
长尉身着白色丧衣站在门口,他的眼角眉梢挂着浓浓霜色:“陛下他不想你进宫。”
长尉武功极高若他说不想让我进宫我自然是进不了,我近乎乞求望着他:“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这样……也不可以么?”
长尉声音冷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陛下临终前特意下令说他不想见你,陛下都去了你就不要再给他添堵了。”
都已经说得这般决绝清晰也不知自己还在奢望什么,我看了长尉一眼蓦然笑开,有什么顺风化开:“既如此,就依他的意思。”
不想见,那我便顺了你的意吧。
元邑丧期过后我也彻底接受了元邑已经离开的事实,整日郁郁寡欢待在府上。
入了冬,天气越发地冷,我站在门口捧着手炉看着院子里的梅花愣神。
阿六领着几个人朝我的院子走了过来,懒得抬起眼皮直到那几个人走得近了我才看清来的人是谁。
“你们两个怎的有空来我府上?”
王洛拎过曾昱手中的酒坛子晃了晃:“喝一杯?”
我扯出个若有似无的笑:“好。”
几杯烈酒下肚王洛神色变了几变似是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我也不说破静等着他先开口。
又是一杯酒下肚,曾昱彻底醉倒王洛终于有了些醉意,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啊,不要整日这么难受,元邑他不想看见你这样……”
我苦笑连连:“他都不在了又如何看得见?何况,他到死都不想见我……”
“其实,元邑得瘟疫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上次就想跟你说被曾昱拦住了,他怕你知道了又会做傻事,看你的模样也像是放下了后来仔细想想此事还是不说的好。”
我轻笑一声视线一片模糊:“看来只有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知道了又能怎样,元邑到死都不想见我。”
王洛被我气笑:“我说你是不是傻,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么?元邑他心中一直都有你,即使你伤他骗他他的心中从来都没有怨过你。”
这句话听着何其熟悉,多年前自己曾亲口对元邑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当时自己口中在意的人并不是他……
我无奈摇摇头:“既如此,那为何他不让我进宫见他?”
王洛被我彻底气笑:“你倒是说说自己想以什么身份去见他?若是被皇后太子发现了你的存在你觉得你还会活得这么潇洒么?”
我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夫妻,是啊,呵,我要以什么身份去见他?
“长尉都跟我说了,陛下临终前一直唤的都是你的名字,一字一句都是你的名字……都这样了,难道还不够么?!”
见我情绪缓和了些王洛自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长尉给的,说是陛下走时留给你的。”
颤抖着手打开信封,信纸叠得整整齐齐上面飘逸洒脱的几个字一如他的人一般:“不管你心中如何作想,我对你的心思始终如一。”
胸口一阵血气上涌我激动地狂咳起来,王洛上前帮我顺气:“悠着点,早知你读了信这么激动就不拿给你了,自己身子要紧。”
好不容易顺了口气上来,王洛将我扶进屋中坐好,他面色纠结好一会儿才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本书。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能说我的内心是抗拒的么????
呜呜~~~~
第118章 陪你(正文完)
那本书,我认得。
那是自己在桃花寺带发修行元邑住在西院时拿的那本画册。
“这个……长尉说元邑临终前一直紧紧抓着这本画册,想想还是给你拿过来比较好也算是遂了元邑的心思。”
我攥紧掌心不说话,王洛站了良久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翻开书,每一笔每一划甚至于每张纸似乎都残留着元邑的气息。
画册已有了些年岁好在被保存得不错,每页纸都平平整整。
翻了翻,整本画册已全部画完,一页一页,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清晰刺眼都是自己。
好多页似是湿了好几次,不知道是沾上了茶水还是些别的什么。
“元邑,其实我一直很惦念你……咳咳……”
展开掌心,一抹触目惊心的艳红。
上流被流放时落下的病根是越来越严重了。
卧床休息了几日终于能下床走动,我坐在院子里盖着被子晒太阳。
太阳有些大照得整个人懒洋洋的,我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听到一阵大笑声。
元郢笑着看着我一脸的晴朗气息,元邑静静站在一边眉眼清冷看着我,而我则有些害羞偷偷看了一眼元邑。
伸出的手在空中一阵乱抓:“元邑……”
是夜,我又被大夫骂了顿。
大体的意思是我不应思虑过多,这样对身体恢复不益等等。
我虚弱笑笑:“若是我不思虑过多就能活下去么?”
大夫的训斥声戛然而止。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比谁都清楚……
借着个晴朗的天气出了趟门病怏怏去了成王府,因为我怕,我怕再不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成王府内满院的梅花开得正艳,一片池子全都结了厚厚的冰,阳光一照亮得透明。
在石桌旁坐下我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可惜没有嗅到元邑的半分气息,记忆里他身上的味道很是清淡,淡淡的很好闻。
眼睛闭得久了就懒得睁开,脑海中浮现出我们初遇时的场景。
十三年前,我刚当上个不起眼的小官,整日里跟在大臣们身后跑。
一日经过御花园时,元邑正在练剑见我走来当头一剑向我劈来,众人皆惊我也惊了却强撑着几分面子没有吓尿裤子。
元邑及时将剑收回,他相当傲气站在我边上显得意气风发:“看你年纪挺小的,你怎的不害怕?”
我艰难扯出个笑出来:“微臣相信殿下的剑法。”
元邑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他觉得我这人说话油嘴滑舌不靠谱所以以后见了我不是对我冷嘲热讽就是冷眼相待。
想起此事莫名觉得好笑,年少时的他就已经那么讨厌我了只是后来如何又会喜欢上我?
“老爷,老爷?”阿七担忧将我望着,我回了他一个笑算是安抚。
眉心有什么化开,凉凉的。
抬手摸了摸那冰凉的触感更加明显,原来……是下雪了。
莹白的雪花飞舞在梅林间为梅树挂上一层月白,肆意的风吹过树梢略过屋顶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在袖中摸索半晌拿出一个熟悉的物件,那是元邑送我的狼毫笔。
我慢慢起身蹲下去拿那只狼毫笔在地上画,阿七不忍打扰我站在一旁偷偷抹泪。
我一笔一划勾勒着画得极为认真,就好像他就在我面前一般。
虽然我们已有将近六年未见而他的容貌却早已深深刻入了我的脑海之中,他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甚至于他的每个小习惯,一点一滴我都记得……
他不喜欢笑但笑起来的时候却让百花都失了颜色,他看似冷淡实则对谁都存了一丝善心,他不喜欢解释所有的不快都喜欢自己默默承受……
啪嗒啪嗒声落在地上,我知道那是什么却还想强撑着将地上的画画完。
阿七担忧提醒我:“老爷,咱们回去吧,该找大夫来看看了。”
我吃力摆了摆手:“无妨。”
直到最后一笔勾勒完啪嗒声也越来越密我终于没了力气倒了下去,雪花呛入喉咙我狂咳不止吐出大口的鲜血。
胸腔处撕扯着纠缠着一如我这跌宕起伏的一生,可即使是这样我却从未后悔遇见命中的那缕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