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情也没有理会,只是蹲下身,将赵识途拦腰抱起,揽进怀里。
木屋并不大,门就在身后几步开外,奇怪的是,上官情却站不起身,他这才注意到浓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吸走他体内的气力。
他颤抖着将怀中人揽得更紧,挣扎着站起来,刚刚迈出一步,便又跪倒在地上,不住地咳。
火舌已烧到赵识途的身上,灼热的仿佛刀割,赵识途虚弱地陷在上官情的怀中,肩背不住地抽动了几下,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嘶吟声。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在火里。
这个念头仿佛惊雷一般,将上官情从混沌中震醒,他低吼了一声,终于撑起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坚持住,你坚持住……”他用听不见的声音像怀中人说道,用上了乞求般的绝望语气。
赵识途的眼睛痛苦地阖着,全然没有回应他的话。
仿佛花去了一生般漫长的时间,他终于踏出了驿站的木门,直到鼻腔被寒冷的空气刺痛,他才确信自己终于将地狱般的火海甩在身后。
可他的地狱还没有结束。
他又跪倒在地上,将赵识途放下,随后捂着胸口,大口呼吸。每一口气息都像尖刀一般,划开他的胸膛,他在恍惚中,仿佛看到鲜血淋漓的自己。
他缓缓睁开眼,真的在视线里看到了血。
血沾在刀刃上,刀拿在人手上。
拿刀的人自高而下藐视着他,冷冷道:“我实在是小瞧了你,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活着出来。”
“……是你!”上官情仰起头,在认出来者的身份时,不禁浑身一震。
他强忍住眩晕和恶心的感觉,摇晃着站起身,挡在赵识途的面前,同时抽刀出鞘。
他非得这么做,才能保护他刚刚从火海中救出的人,因为来者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敌意,已将刀尖指向他的心口,那刀曾经险些要了他们两人的命。
来者正是马头斩,他实在不明白,他们明明瞒过了所有人,又为何会被夜叉门抓住了尾巴。
马头斩似乎颇为享受他惊愕的表情,用玩味的目光审视他:“这种时候还妄想英雄救美,也不想想是谁先害了他。我看你还是死心吧,根本没有冰莲株这种东西。”
“我……不信。”上官情颤抖着张开另一只手掌,他的手心真的握着一株花。
白色的花,花瓣狭长,状如蝉翼,色泽洁净,围绕着花托向外舒展,柔嫩欲滴,仿佛是由冰晶凝成,稍一触碰便会破碎。
只不过,单薄的花株离了根茎,在风中瑟瑟抖动,像是因为痛苦而轻声喘息,看起来孱弱不堪一击。
连马头斩也睁大了眼睛,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他无需遮掩面容,在他布满刀疤的,丑陋又狰狞的脸上,浮现出讶异的神色。
生于极寒的绝世之花,果真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他的感慨并未持续太久,便又转回到对面的敌人身上。他本就是杀人的人,花再美,和他也全无关系。生命从一开始,便是为了凋零才存在的。
上官情大口呼吸,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他用嘶哑的声音质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冰莲株的事!又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
马头斩冷道:“我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就算找得到冰莲株,也治不了自己的病,解不了自己的毒,因为你少了其他的三味药。”
第80章 梦里不识乡(二)
上官情反驳道:“一派胡言,我们已拿到了药……”
他猛然惊觉,回过头去,而木屋还在燃烧,紫云鼎中还有烟尘腾起。
他终于觉察到那烟尘中的问题,可惜为时已晚,马头斩盯着他,不愿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看着他陷入绝望,似乎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马头斩望向上官情的视线里,不仅有对敌人的厌恶,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的仇恨。
仇恨当然是有理由的,可惜理由本身早就葬入黄土,而剩下的只有根植于仇恨而生的枝桠,和悬在枝头的果实。
仇恨有多刻骨,果实便有多丑陋。
马头斩冷冷道:“交给你的药包里放的可不是解药,而是迷药,少量可致头晕昏迷,大量可使神志迷错,记忆混乱,放进紫云鼎里炼制,事半功倍,再合适不过。你们刚一启程,便已踏上死路了。”
上官情沉声道:“你们对明月姑娘做了什么?为何执意要与镖局为敌?”
马头斩道:“很简单,因为你们不识好歹,三番五次阻碍法王的大事,只能将你们连根铲除。至于你么……谁让你偏偏有一个始乱终弃,负心薄幸的父亲。”
上官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马头斩扬起嘴角,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去黄泉路上慢慢想吧。”
笑容未落,刀已起。
他又恢复冰冷的表情,提手送招,招式毫不含糊,利刃迎头劈落,眼看就要落下。
上官情将佩刀横在身前,勉强挡下一击,但他的气力空虚,招式也没了劲道,被生生击得后退了几步,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方才在火里走了一遭,吸入了不少迷药的烟气,他已行如空壳,虚弱不堪,以刀撑地,才勉强站起来。
马头斩当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下一刀已起。
那刀的轨迹却不是斩向他,而是斩向倒在地上的人。
赵识途在火中呆了更久,几乎不省人事,全然不知死亡的威胁已悬在头顶。
他的头无意识地歪着,烧焦的衣领外露出一截脖子,马头斩的刀便瞄准那里。
刃入疾风,当空劈落。
赵识途肩上的碎发被拂起,他的手臂抽动了一下,眼睑颤抖,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上官……阿情……”
那声音细若游丝,似是呼救,又像是温柔的呢喃。
上官情如发疯的野兽一般扑上来,以身体为盾,挡在赵识途的前面。
原本打算斩向赵识途的刀,转而落在他的肩上。
鲜血喷薄而出,他的半条胳膊几乎都被切断,血涌如泉,片刻便浸透了半条衣袖。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伤势下应战……理应如此,可上官情竟然缓缓站了起来。
马头斩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他终于发现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以为这两人中了计谋,吸入迷药,早已无力反抗,却忽视了上官情特异的体质。
就在几天前,上官情经脉里的穴封刚刚被人解开。
他的体内沉睡着罗刹恶鬼,而这一刀,偏偏成了唤醒它的号角。
但那又如何,一个赝品,怎么可能敌得过真正的罗刹。
马头斩提刀刺出,径直取他心口,但他的刀却被轻易挡下来,上官情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纵刀而出,挥出一记横斩。
马头斩接下他的攻势,持刀的虎口处登时迸出血花。这劲力早已超过两人任何一次交手,上官情仿佛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那或许已不能算是一个人,浑身浴血,双眸绯红,怒意在眸底嘶叫沸腾。
他的身后是燃烧的火焰,浓烟从地面直冲天顶,仿佛是无间地狱的缩影,而他手中的刀冷冽如冰,生生将那地狱劈开一道口子,魔鬼从里面爬出来,化作他的形貌。
马头斩终于失去惯常的冷酷,仰天大笑,笑声尖锐凄厉,不知是在嘲笑对方,还是在嘲笑自己。
多年以前,在他偷偷潜入袁家,把篡改过的罗刹功秘籍放进书房的那一天,那或许就该料到,是他亲手缔造面前的魔鬼。他们之间,注定会有如此一战。
究竟谁是因,谁才是果。因与果,报复的又是谁。
无论如何,他并不后悔。
冷酷无情的杀手狂笑着,扑进地狱一般的火海,舞起疯狂的刀势,以全力迎战。
此时此刻,躺在地狱边缘的,还有第三个人。
赵识途的眼皮微微颤动,手指也跟着抽搐,仿佛觉察到了不远处发生的事。
他的四肢仍旧虚弱,连让自己坐起身的力气都使不出,火舌像尖刀一样割在他的脸上,要将他从里到外灼出火来。
他的脸上沾着血,温热粘稠,腥气扑鼻,但却不是他自己的。
他微微睁开眼,却看不见天光,目之所及只有一片赤红,鲜血,火焰,还有火焰中两个缠斗的身影。
他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倾尽全力,甚至抛弃了道义,却仍然来不及阻止这场噩梦。
他逃不出这地狱,只能徒劳地伸出手臂,吃力地,不间断地,以梦呓般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同一个名字。
“上官……阿情……”
可他所呼唤的人已听不见他的祈祷,哪怕一个字。
他终于精疲力尽,在一片赤红中陷入沉眠。
*
不知过了多久,赵识途被一阵脚步声唤醒。
似乎有许多人影在他周围晃动,窃窃私语,说着他听不清的话,他的耳朵还在嗡鸣,脑袋也沉得像是灌了铅,那些语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住地敲击他的耳朵。
他试着挪动身体,立刻感到钻心的疼痛,四肢不由得抽动,下一刻,他感觉到身子一轻,是衣领被人揪住,提了起来。
一个声音在他眼前道:“你这混蛋,总算是醒了!”
赵识途认识的人虽然不少,但见面就叫他混蛋的人却也不多,他强撑开眼皮,用干渴的嗓子低声道:“小鬼,是你……”
骆欢见他还活着,立刻松开他的衣领,声音也变得严肃:“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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