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尘站在血泊中转过身:“姐姐,你真的以为我稀罕这个男人?”
明月珠的目光越过人群,呆然地望着她:“我……我不知道……”
她的眼底泛着不自然的红色,手指缝里也淌着血,黑色的血。她忽然勾起嘴角,带着凄然的笑意说:“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从来都不曾了解过我。”
刀光剑影化作稠密的雨,纷纷向她的身边汇聚。这股洪流将会彻底将她淹没,饶是明月珠,也没有办法再救她一次。
她却全然不在乎,甚至没有往昔日的同僚身上多看一眼,她只是微昻起头,目光投向远处,以高傲的姿态凝着天际,仿佛对早已注定的结局没有丝毫畏惧。
护剑使和衙差将她围在中间,从四面八方刺向她,而她竟腾空而起。
明月珠站在远处,她终于理解,明月尘并非认命,而是真的有恃无恐。那些人竟没有一个伤到她。因为从街对面的房檐上,垂下一根极细的丝线,她竟凌空跃起,踏在线上,如履平地一般,向对面的屋檐飞驰。这登峰造极的轻功,远远超出了明月珠对她的认知。
屋檐上还站着一个人,不知在那里等候了多久,竟没有被发现。但明月珠记得那人的脸,护途镖局的每个人都记得。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孔,不是马头斩又是谁。
原来明月尘是马头斩的同伴,是真正的盗贼。贼喊捉贼,说的就是她的计谋。
她的计谋虽败露,却也不打算束手就擒。
谁也没有料到她这一招金蝉脱壳,竟有人应和,眼看她循着细丝凌空遁逃,纷纷从地上追去。哪知对面屋檐上的人轻松扬手,掷出一把石子,每一颗都劲力十足,打在人的身上,顷刻便烙下血印,打在人的臂上,兵刃纷纷脱手,打在人的额上,人便仰面翻倒,形容狼狈。
赵识途置身人群,看得真切,暗暗心惊,那丝线只不过是普通的纺布线,石子也不过是普通的鹅卵石。真正厉害的,是那两人的功法。
果然,明月尘从石子的缝隙间穿过,毫发无损,转眼便已经攀上屋檐,来到马头斩的身边。
马头斩并无半点亲切表示,只是冷冷道:“你这般丑态,实在是夜叉门的耻辱。”
他没等明月尘回应,便揽着对方的肩,转身欲走。可下一刻,他却觉察到来自身后的凉意,猛地停住脚步。
他本已将手中的丝线抛开,丝线松弛,理应无法再落脚。哪知一个黑衣的身影竟沿着将落将沉的细丝攀上去。
那人的身形比明月尘挺拔得多,竟然没有半点摇晃,转眼间便也立于房檐尖端。
除了上官情,还能有谁。
马头斩咒骂了一声,抽刀迎上。
赵识途不由得惊呼出声:“上官,小心!”
第52章 拨云睹青天(五)
上官情并没有听到地上的声音,他已站在房檐最高处,耳畔冷风呼啸。
房檐离地丈余高,呈尖拱状,又窄又长,双方各自占据一端,在一线之间对峙。
明月尘站在同伴身后,低声问道:“这人也是夜叉门下?”
马头斩轻蔑道:“当然不是,他只不过是一个偷学功夫的窃贼。”
上官情同样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他已抽刀出鞘,压低身位,准备动手。虽然以一敌二,形势对他不利,但他仍然没有丝毫怯意。
他的头脑里似乎没有趋利避害这四个字,他的性情就像他手里的刀,永远是坚决的,哪怕粉碎,也不会因任何事物而弯折。
马头斩眯起眼,看着对面黑衣的青年,作为对手,此人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有一名同伴,而对手只有孤身一人,眼下实在是难逢的好机会,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出手,因为战胜对手的方式有许多种,不一定非得用刀。
他提声道:“你想没想过,你若在这里杀了我,谁来解答你的诸多疑问呢?”
上官情不耐烦道:“我已知道你是夜叉门下弟子,其余的事,我自会追查清楚。”
马头斩并没有表露出惊讶,只是平淡道:“查出夜叉门的名字,算不上什么壮举。比起我查出的事,还要差了不少。比如,我已经知晓你身份来历。”
上官情僵住了:“你说什么?”
马头斩道:“你不姓上官,也不是一介穷酸镖师,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姓,还知道你所学的罗刹功的来历。”
上官情沉沉地盯着他:“你说说看。”
马头斩道:“夜叉门向来被中原武林视作邪门歪道,曾有一个贪婪的中原人,不惜以身犯忌,窥觑本门武功。那人声名显赫,自恃聪明,引诱门下女子与他相恋,终于将秘籍骗到手。孰不知他费尽心机骗到的,并非真品,而是篡改过的赝本。”
上官情没有回答,神色却骤然大变。
马头斩暗笑一声,接着道:“讽刺的是,那人虽然生性贪婪,资质却平庸至极,根本参不透秘籍中的奥妙,更不能分辨出真假,只能将秘籍束之高阁。他没想到的是,他与正妻所生的儿子,却是一个天生的武学奇才。这些故事,想必你比我更熟悉吧?”
他说的句句都是真话,若非如此,上官情也不会僵在原地。
上官情原本沉稳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声音冷得可怖:“你究竟从何而知?”
马头斩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过今日种种也不是你的错,你的错只不过是投错了胎,选了一个伪君子作父亲,世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就连你也想抛弃过去。可是,你的那些朋友若是知道,又该如何作想呢?”
上官情并没有移开视线,心却已经慌了。他死死地盯着敌人的举动,眼前却浮现出多余的画面。他似乎看到自己的同伴仰起头,脸上写满关切。
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不去看,不去想,就能当做不存在。
马头斩显然对他的反应颇为欣赏,露出玩味的神色,接着道:“你纵有天赋奇才,凭着赝本修习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至于生路在何方,只有我才能告诉你。”
上官情不想听他的说辞,却又无法置若罔闻。一度埋葬的过去重新被揭开,令他忆起了自己的丑态,忆起如何出于好奇偷学了书中功法,又是被真气反噬,丧失神智,几近癫狂。他仍记得有一个人曾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以后若有人再提邪功,便也来挖个洞试试。可惜那人是错的,从开端起便错了。他一脚已踏进鬼门关,连自己的阴影都甩不开,又能逃到何方呢。
明月尘见他原地不语,赌他心神已乱,不等马头斩下令,便踩着屋瓦健步跃起,脚尖在房檐上掠过,递出短刺,直取他的面门。
上官情果然心神已乱,反应竟慢了半拍。
在这样狭窄的地方,稍有不慎都足以致命,沾满血的短刺犹如猛兽利爪,房屋间的罅隙犹如峭壁深渊。
上官情仅仅慢了一招,便被对方压制,逼至屋檐尽头,瓦片从他脚边滑脱,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马头斩也追了上来,手中的钢刃泛着乌黑的色泽,而上官情的刀抵在短刺上,已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抵挡接下来的一击。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真的要堕入修罗地狱,无间的黑暗仿佛对他张开双臂,划过脸庞的风,抵在颈侧的刀,都化作触手可及的拥抱。
不知为何,他竟感到一丝快慰。他已精疲力尽,不论是面对这场争斗,还是面对之前漫长无涯的流浪,塞外的雪,刺骨的风,无边无际的孤独。
他终于咳出了声,血从喉底涌出,化在舌间,留下一片难以言喻的腥苦。
但吻颈的刀没有落下,他没能如愿以偿地投入死亡。
替他挡下这一击的,是昆吾剑。
锷上芙蓉,匣中霜雪,都不足以形容昆吾剑的锋芒。神兵出鞘,将明月尘手中的短刺生生击飞,又将马头斩逼得退了一截。
持剑的人挡在上官情面前,朗声道:“不好意思,我这朋友不善言辞,你们若是再用花言巧语欺负他,我一个当镖头的,可不能坐视不理了。”
他的声音里全无阴霾,比剑身上流转的光辉更明朗,好像是撕开黑暗的阳光本身。
白衣立于房檐上,像是融在风里。
马头斩冷笑道:“你难道没有听清我方才的话?”
他也讪笑着答道:“我只顾着爬墙,哪里顾得上听你的废话。对了,你的同伴有没有告诉你,我赵识途已经不做狗了,更不听狗放屁。”
他的话音未落,房檐底下便又翻上两个人来,脚踏着瓦片,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动。
其中一个道:“原来跟着你,不仅要演戏,还要爬墙,我真的已经受够了。”
另一个道:“你骂人的话,当真难听得很,以后少拿礼数仪态来教训我了。”
这两人,正是明月珠和骆欢。
他们虽没有上官情那般厉害的轻功,但总算有一双完好的手脚,攀着砖瓦,蹬着窗沿,总算能够爬上来。
他们爬墙的方式毫不体面,一点也不君子,让一群江湖人士、衙门差役看了去,难免沦为笑柄,护途镖局转眼又成了糊涂镖局。但在赵识途眼里,同伴比名声更重要,他素来是有原则的人,让他去当江景天那样的伪君子,还不如让他继续糊涂下去。
赵识途退了一步,凑到上官情身边,见他神色凝重,心里一沉,贴在他耳畔道:“你是不是已经没有力气了,莫要与他再拼,至少昆吾剑还在我们手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上官情微微点头,脚下挪动少许,向他靠近了些。赵识途只觉得肩上一沉,原来对方竟将身体的重量压上来,虚虚地倚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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