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花拍手道:“说得好,情与义,赵镖头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君子。”
赵识途颔首,视线扫过面前人,郑重道:“机缘巧合也好,阴差阳错也罢,没有各位不离不弃,我一定不是今日的我。所以你们的难事,便如同我自己的难事。我虽没有绝世武功,也没有倾城美貌,不过管闲事的心得倒是不少。”
明月珠终于被他逗笑:“莫忘了你欠着我许多工钱,我才不走。”
赵识途接着转向上官情,后者却一反常态,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依不饶道:“上官,若不是你两番救我,我早就丢了性命。我的武功与胆识都远不及你,恳请你留下来助我。”
他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磊磊落落,仿佛两人在屋檐上的一番心漾情动,推拒试探,从未发生过似的。
上官情终于将视线转向他,凝着他的脸,心中不知是宽慰,还是失落,最终只能点头道:“我不走。”
赵识途的脸上浮起释然的笑意,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闪过。但他很快转向骆欢,捏着下巴,边打量边道:“至于你么,我已猜到了你的身份,也知道应该将你送回你师兄身边。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跟着我们一道行动,以免途中遭遇危险。”
骆欢先是一怔,很快厉声道:“我去哪里,愿意跟着谁,都不要你管。”
燕无花从旁和言道:“赵镖头不用担心,江府的案子已经传开,家父前几日增派了一支队伍,前来兴元府迎接我们,应该就快到了。这次多亏各位相助,昆吾剑才能平安无恙。此番回到敦煌,报酬绝不会亏欠各位的。”
赵识途立刻笑逐颜开,拍手道:“甚好甚好,等回去之后我要饱饱地吃上一顿,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变回那个穷酸计较的镖头,先前的风度荡然无存。
骆欢也跟着长吁一声,手掌交叠枕在脑后,感叹道:“哎,我也想念香水梨的滋味了,好想快些回去。”
他边说边沿着江岸漫步,忽然看到上游处有一片星星点点的亮光,随着水波荡漾,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原来是一排河灯。
赵识途眼睛一亮:“今夜月色甚好,不如我们也来放灯吧,正所谓御风而行,乘月而归,好不快活。”
骆欢立刻抬起头:“放灯?我要玩!”
赵识途兴致勃勃道:“你们等一等,我去一趟市集,买几盏河灯,还有糕团和烧酒,咱们来喝酒赏月。”
他刚转过身,便被一个声音拦住了去路:“赵镖头,可算找到你了。”
第56章 乘月几人归(四)
来人不止一个,在狭窄的江岸上围出一个半圆,刚好把赵识途捧在中央。
赵识途定睛一扫,来者都是市集上的人,拍脑袋道:“我刚打算去找你们买些东西,你们怎么过来了。”
对面立刻有个声音道:“赵镖头要买什么,说一声,我们送过来便是。”
很快有人附和:“说的没错,镖头这一遭挺身而出,总算帮我们卸下心头重担,之前我们被那妖女威慑,一直昧着良心做事,如今得以解脱,才知何为畅快。”
赵识途这才明白一行人的来历,少不了配合,先前他费尽唇舌,才说服这些人挺身而出,齐心举证,揭露这场伪造黑市的阴谋,如今,他的坚持收到回报,他心中不禁涌起几分宽慰。
只是这些人口中的妖女,说的便是明月尘了。他咳了一声,拱手道:“对方的身份还有待甄别,不过不管怎样,各位平安无事就好。”
木匠阿吉上前道:“那是自然,只是当初我们收了妖女的钱,一直没敢花,不如献给各位镖爷,权当谢礼。”
赵识途立刻摆手道:“不成,钱我可收不得。”
众人面面相觑,阿吉又道:“那至少让我们请各位镖爷喝酒。”
赵识途眼前一亮:“喝酒倒是不错,我刚好打算去买上一壶,一边喝酒一边赏月。”
对面站出一个挽袖的青年:“好说好说,多少壶都不成问题。各位镖爷若不嫌弃,到我家开的画舫去,虽无玉食珍馐,却有不少时令鱼虾,山珍野味。”
赵识途回头看了一圈,见无人反对,笑逐颜开道:“甚好甚好,那就有劳了。”
*
画舫上的风景,果真是极好的。
雕梁画栋,尾尾相衔,在江畔的浅水中轻荡。江岸处有一片白菊,沐在微凉的夜风里,赶在晚秋凋谢前,拼命地散出沁鼻的香气。
夜风是凉的,画舫里却是暖的。美酒和佳肴不仅能够暖胃,还能够暖心。
市集众人收取的银子委实不少,宴席摆得也格外热闹,画舫里外都坐满了,赵识途带着镖局一行人,坐在最中央的台位,络绎不绝地有人来敬酒,其中还有一些特地备了礼物。
那木工阿吉将一只乌木扇坠递给赵识途:“这扇坠虽然样式朴素,成色却还过得去,刚好点缀镖头的扇子。”
赵识途定睛去看,成色哪里只是过得去,那扇坠表面厚重的光泽,侧棱精细的纹路,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他推辞道:“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不当收。”
阿吉坚持道:“嗳,镖头言重了,这乌木别处没有,在本地却也算不上珍稀,镖头莫非是嫌弃我的手艺不精,看不入眼?”
赵识途无言以对,只能将扇坠收进袖中,送走了阿吉,悻悻落坐。屁股还未坐稳,卖茶的阿兴便又来了,左右手各提一只泥坛,撂在桌上,朗声道:“别看我是卖茶的,酿酒的功夫也不输人,今天正逢良辰吉日,刚好将这几坛丹桂花酿开封。”
他说着便将酒封撕去,托着坛子倒了一圈,从中举起一碗,仰头一饮而尽。
赵识途便也跟着尝了一碗,赞许道:“初尝醇厚剔透,余味花香四溢,西域可喝不倒这样精致的美酒。”
阿兴喜道:“镖头果然有眼光,我再敬一杯!”
如此一来二去,赵识途不知喝了多少酒,说了多少话,连动筷子的功夫都腾不出来。但他还是分出一份心思,时不时留意同伴的状况。
他看到骆欢和燕无花吃得满意,明月珠脸上的愁容散去许多,上官情也动起了筷子,他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扬起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有美酒高朋为伴,有明月清风作陪,这不正是他一直憧憬的江湖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终于意兴阑珊,结队散去,余下满屋的空桌椅。
窗边的明月又爬高了一些,骆欢趴在桌子上,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淌,燕无花和明月珠站在船篷外,背手吹着夜风。赵识途将客人们送走,迷迷糊糊地坐回到椅子上,脚底一滑,身子一歪,刚好靠在上官情的肩头。
上官情扭头看他,见他的脸色已经透红,轻轻地叹了口气。
赵识途虽然脑袋发沉,视线迷糊,眼里的人影都由一个变成三个,却依然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声叹息。仿佛有种无形力量牵引着他,不论周遭的世界多么混沌,眼前这人却是属于混沌之外的,清晰又鲜明的一部分。
他歪过头,盯着上官情一个变成三个的脸,抱怨道:“我三番五次敬你酒喝,你不但不买我的人情,还要对我叹气,叫我好生伤心呐。”
上官情生硬道:“我不是对你叹气。”说罢便抿住嘴唇,不再做声。
赵识途仍靠在他肩上,脑袋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语气也含着醉意:“其实我还记得,先前你也曾让酒给我,那时候我以为你只是天性冷漠,不爱享乐,但现在我倒有了别的看法。”
上官情微微坐直身体,偏过头来,垂下眼帘望着他:“什么看法?”
赵识途撑着他的肩膀坐起来,身子又晃了几晃,索性用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脑袋,斜斜地看着他,认真道:“我猜是你的身体不允,所以不敢喝酒?”
上官情怔了片刻,沉声道:“从前诊过我的大夫,叮嘱我不可饮酒,不可纵情,以免勿动体内真气。”
赵识途的神色也跟着沉下来:“果真如此。上官,我从前一直觉得,你实在强得不像话,但我却不了解,将那般汹涌的真气压抑在体内,究竟是怎样的滋味,会不会痛苦。”
上官情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最终简单道:“久了,也就习惯了。”
赵识途的眼神软下来:“你说谎,痛苦就是痛苦,怎么能够习惯。”
上官情没有回答。
赵识途忽然凑到他面前,抵着他的额头,柔声道:“阿情,你想不想尝一尝酒的味道?”
没等对方回答,他忽然倾身,吻住对方的嘴唇。
这一吻不同于黄昏时,灌进脑海的没有冷风,只有醉意。在醉意的驱使下,赵识途早已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接触,他用舌头撬开对方的唇瓣,将舌尖探进对方口中,小心翼翼地舔舐。
唇舌相抵,连带着酒的余香,徐徐传递。
赵识途实在坐不稳,索性用一只手捏住上官情的下巴,他感觉到对方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下颚细短的胡须抵着他的指肚。
紧贴的唇瓣很烫,很软,指肚却微微发疼。
上官情先他一步退开,动作缓慢而克制。
赵识途意犹未尽地睁开眼,问道:“可尝到了吗?”
上官情沉默了许久,才点头道:“初时辛辣,余味沁甜。”
他说的不过是寻常的道理,声音却带着不寻常的颤抖。
赵识途点头道:“不错,看来你已尝出这丹桂花酿的精髓,可是你却退得那样快,不知是讨厌酒,还是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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