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源理所当然地说:“自是要花公子的私房银子,我已被放出崔家,再花我的钱,神佛们就不能记公子的虔心了。”
崔燮差点儿叫他呛着,捧砚忙端过茶来,问道:“大哥你回京时还带我们父子不?我还想跟着服侍你。”
崔燮微微摇头:“你成天不想好好念书,想服侍人做什么。这些日子我在京里,顾不上管你,如今有工夫,正好问问你:读书读到哪儿了?别跟我说你又读了哪个才子新出的酸文,那个不算!”
捧砚低着头,抹抹丢丢地说:“我这些日子给你念经呢,等回头跟你进了京,你念什么书我不就念什么书么。”
崔燮道:“我进国子监是要住在舍里,逢初一十五日才休沐,你跟着念什么?再说你跟你爹进京也不方便,要是老爷或是哪个管事看见你们开铺子,冤赖你们贪了崔家产业怎么办?倒不如你们安安生生在这里住着,等我当了官儿再过去……”
崔源便劝他:“我留在这里不妨,我跟计掌柜我们也干熟了,就在乡里替公子印书,不会给你误事。可捧砚这小厮一直跟着你,你就留下他服侍吧?将来你画了《三国》还是什么的图稿,也得叫人送回迁安,让别人送总没他精心呢。”
崔燮看着他们父子,简直要叹气了:“捧砚今年都十六了,你不教他读书、做掌柜,倒要叫他当一辈子小厮么?你当父亲的,起码把他的名字改了吧?”
捧砚立在他面前不动,梗着脖子说:“我也不是读书的料,我也受不了跟你似的那么拼命学,你就带我回京吧?我去咱们家京里的铺子当伙计,慢慢儿也能学会当掌柜,往后还能在京里给你开居安斋呢。”
指望这个小娇气包儿,还不如指望计小掌柜把分店从通州开进京里。
可他毕竟也舍不得把这孩子真的扔在通州不管,叹了口气说:“我不能把你带回崔家了,你要进京就得先租一间房子住着,我休沐日出来找你。”
这样的挑费就太高了,进京用处也不大。崔源有些迟疑,捧砚却有主意,自己说:“那我先在小计掌柜店里当伙计,休沐日进京找你。你有什么新画儿我给你送回家,顺便还能看我爹。”
崔源也觉着这办法好,跟着一起劝崔燮:“哪个当掌柜的不是从伙计干起的,别人也不怕苦怕累,不怕往外乡跑,这两头儿还都是他自己的家呢。你给他改个合适的名字,叫他正经当个伙计学做事。”
别的不说,捧砚这个充满书童气息的名字是该改了。
崔燮在脑海中翻了翻《尔雅》,给他挑了个“启”字。启,开也。崔源从小卖给崔家当下人,也不记得自己的祖宗姓名,而从现在起,他们就要另开一支宗族,也要开辟一份自己的事业了。
“崔启,崔启……”崔源父子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都十分满意:“现在是小三元案首给起的名字,将来公子成了三元及第的状元老爷,崔启这名字就更值钱了。我们得把来历写进族谱里!”
嗯,为了将来能写进崔源家的族谱,他也得努力考个进士!
崔燮叫跟来的长随在庙里盯着念经,带崔源父子回家收拾行李,拜别先生和邻居们。
林先生虽然不舍,但学生中了生员,本就该辞馆的,他还能忍着别情,教训几句就放崔燮离开了。赵高邻一家却是把他当成亲骨肉看承,听说他要离开,简直似丢了个亲孙子那么难受。他坐在赵家劝慰了一下午,只说年节还有见面的机会,两位老人才慢慢儿好转,又叫仆人做了好些吃的给带上。
还有林先生塾里的同窗,常在他家看书的秀才也都来看他。他吃了几天的送别宴,收了许多诗词,也作了两篇文章,送出了无数本彩印书。
王大公子如今还在永平卫没回来,军营也不许人捎信,崔燮便投帖给他父亲王指挥,写了自己要回京念书的事,请王指挥代他知会一声。王指挥收到帖子后,倒遣人来请他请府坐了坐,问问他回京之后的事。
崔燮不方便讲父母的不是,只说曾入宫问对,被天子指进国子监读书,往后就不留在迁安了。
王指挥笑道:“还是在京城好,京里名师大儒又多,离皇上也近,你有家有业的,比在这小县城里念书强。项祯他如今也操练得有些模样了,蒙安顺伯青眼,等他在口外攒些军功,也能调进府军前卫当个侍卫。到时候你们又能在京里相会了。”
崔燮点了点头:“我这些日子也一直念着王兄,知道他一切安好就放心了。想来用不了几年工夫他就能进京,此前我若有些年节礼要捎给他,还要劳大人代我传递。”
王指挥道:“叫伯父就好,叫什么大人。你与项祯情同兄弟,老夫也就托大称你一声贤侄——贤侄你那家人和产业只管安心地放在这里,只要我这个指挥使还在,凭谁也不敢朝你这儿伸手。”
崔燮大喜过望,躬身谢过他的好意。
国子监给他开的假期有限,拖了十来天,到不能再拖的时候,他才和众人依依惜别,拉着通州魏知州和刘师爷赠的书,谢千户送的颜料,捎着捧砚回了京城。
等他孤身进到崔府,崔榷已经等他等得不耐烦了:徐家天天骚扰,吏部恨不能把这个参议也收回去,他原先嫌云南远,现在云南这差都成了难得的指望。
一见长子回来,崔燮便匆匆把家里的事交托给他,叫人装了四五辆大车的行李,支了帐上能动的现银,带着两个新纳的妾和几房家人,车轮滚滚地奔出京师,去云南赴任。崔燮带着家人送他到城外,后面一辆大车里跟着被他抛下的几个老妾和儿女,都哭天抹泪,哀哀欲绝。
等到那车队隐入林后,崔燮便过去劝他们忍忍泪,那个生了儿子的吴氏悲声说:“老爷把帐上的银子都支走了,只带那两个狐狸精去享福,却不管家里二老和我们的死活,往后这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
崔郎中、不,崔参议老实确实能干出这种事来啊。当初就能让长子只带三十多两银子在外面自生自灭,如今又支走家里现银,让京里一家老小衣食无着,他怎么一点儿不意外呢?
崔燮冷冷一哂,低声劝她们:“姨娘们莫再哭了,家里有我在,总不能饿着弟妹。我回云看看家里有什么可当可卖的,都拿去换银子,再打发几房没用的仆人,开源节流,总能撑过去的。”
他记得崔家有几个铺子,索性挑个地方好的,左手倒右手写到崔源名下,在京城也开个居安斋。
他这么正直地算计着养家糊口,几个妾和二小姐云姐却不知怎么,像是叫他吓着了似的,立时闭上嘴,谁也不敢再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一下,以后接着读书赚钱考科举
我从前查明代官员休假时,不知怎么就记得是国子监生五日一休沐。现在看国子监资料,觉得这个休假跟考试教学的节奏对不上,再一查果然是记错了,初一十五就歇两天!五日是庶吉士的待遇!
这智商也不想再说什么,大家多原谅我几次吧
第74章
崔参议走时虽带走了帐上所有的现银, 但少了他跟徐夫人掣肘, 对崔燮来说,要在这个家生活下去反而容易了许多。他带着姨娘和弟妹回到家, 先换了衣裳拜见祖父祖母, 跟他们讲了这一路送行的事。
老夫人宋氏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叫人给他端杏酪喝,拿小巧雪白的果仁蒸饼吃, 也不怎么在意儿子怎么走的。
崔燮说到崔榷“思恋二老, 哽咽不能言”时,她才叹了口气:“他这一走也得几年不能回来了, 也不知我们两个老的还能熬到他回来不能。”
崔燮曾经历过亲人死别, 听着这话就有些难受, 安慰道:“祖父祖母是有后福的人,必能看到父亲……升到部堂的。”
老夫人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我跟你爷这辈子能看到你读书上进就够了,也不消指望别的。”
崔家老太爷虽然瘫在床上, 人倒还明白, 只是说话时呜噜呜噜不甚清楚, 唯有老夫人这样真正亲近的人才能听懂。他的眼珠儿转过来,看着崔燮说了几句,宋老夫人慢慢点了点头,叫张妈妈去拿对牌和钥匙来,点手招呼崔燮过去,把这些都塞给他, 说:“往后这个家都是你的,你当长子嫡孙的就多辛苦些,把这家撑起来吧。”
崔燮不意这对老夫妇这么信任自己,对比他自己之前转手铺子的想法,倒叫他感觉有点儿惭愧,接过东西说:“祖母放心,我会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的。”
老太太明理地说:“你老子不省事,把帐上的银子都支走了,倒要辛苦你了。你该裁撤的裁撤,有谁不满的叫他们只管来闹我,我看这家里有谁作妖。”
她多年不理家事,私房银子也不多,便索性动了棺材本儿,拿出二百两替崔燮周转。又指了张妈妈帮着崔燮管库里的东西,找外院的管事、店铺管家查帐,并叫崔燮放开了手整顿——有那故意欺他年少的,都打发出去也不妨。
崔燮温声细语地答应着,又握着祖父的手坐了会儿,叮嘱他好好休息养生。
从上房出来,张妈妈就问他:“我的大少爷,咱们先从哪儿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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