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明琼在这里,在清寒宫。
当日他与凤连躲在清寒宫的地道里,凤连躺在那暗道里一遍又一遍地和他呢喃。
“这寒清宫曾经住了个苦命的孩子。和我一样的孩子。注定承载着这夕阳薄暮王朝的使命。他比我更苦命。我能回到这宫里,他却再回不去。我在这清寒宫里建了地道,时时到这里来,是为卧薪尝胆,也是为了告诫自己,莫要像他一样,为那王朝的余晖陪葬。”
他们同为质子,同为弃子。同样在那异国他乡,苦品那寄人篱下所带来的羞辱。
他比那个孩子幸运,因为便是所有人抛弃了他,他的父皇也没有。而那个孩子,甚至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等到。
像一只明灭的烛火,在这凄迷冷寂的皇宫里,了结了他短暂的时光。
沈潘不知道为何本该在深宫里早早夭折的明琼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梧州。
那一年他遇到明琼,分明还以为他是梧州城谁家派来的礼物。
谁知,他竟是五皇子?
沈潘目光沉沉。狠狠地拍着路边枯朽的树。粗糙已如枯槁的树皮震起了点点碎屑,四散开来,散落在地上。本就不甚结实的树身一荡,惊起了树上已经归来的鸟。
“谁?”偌大斑驳的宫门里,伸出一只头来,瘦瘦小小。肤白,唇淡,乌黑的眼眸,像受惊了兔子般,有些惊慌。
沈潘深吸口气。似被灼了般,慌忙急退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下心神来。
沈潘两手踌躇,慌乱地抓了抓衣角。深深望着还矮矮的宫门后的孩子。
“借口水喝。”沈潘愣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道。不由分说地走进了那偏僻的宫门。
“你。”小孩颤了颤,后退一步。看了看沈潘魁梧的身形,抖了抖,还是没说完话。
“你。”沈潘的手顿在宫门上。低头看了看只能到他胸口的明琼,看那孩子眼睛里闪过惊恐,闪过戒备,身体瑟缩着,想往里边走。
“你别怕我。”沈潘柔了声音。叹了口气。伸了伸手,轻轻将手覆在他发顶上。
“我不怕你。”明琼忽然抬起头来。嘴里咕哝了一声。“你是谁?”
“我。”沈潘噎了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此刻他心绪涌动,内里翻江倒海。看着不甚高的孩子样的明琼只想紧紧抱住,好好宝贝着,偏生又怕吓到了他。
“你还是快些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明琼眼神一黯,有些垂头丧气道。
“借口水喝。”沈潘木着脸。松了手,等着明琼开门。
“你不能进来。”明琼神色闪了闪。杵在门口,牢牢抓着门栓。
“为什么?”沈潘抿着嘴。
“唉?”明琼眨眨眼睛。忽闪忽闪的眼睛瞪着沈潘。“什么为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敢随便让人进来?”
“哦。”沈潘抽了抽嘴角。憨厚似得挠了挠头。“我是好人,真的。”
“坏人都会说自己是好人。”明琼抵着门,一脸防备的样子。
“可我真是好人。”沈潘有些泄气。这人他强不得,骂不得,打不得。偏生好好说的时候太让人信服不了了。
也是,谁看着个凶神恶煞说自己是好人的人,也不敢让进门去。
“那你说怎么办?”沈潘急得直跺脚。哼哧一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站在门前。一副我就是要进去不可的架势。
“我说,自然是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啊?”明琼咬了咬粉红色的唇。声音低若蚊蝇,显得有些可怜。“我一个人住在这深宫里,本就如履薄冰,你进来了多不安全啊?”
一个人?一个人那就更要进来了。
沈潘这会心一横,一咬牙。将那垂朽的门霍地拉开。快速地闪了进去。
“哎。你这人。”明琼叫一声。赶忙又捂住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小祖宗,我长途跋涉。三天了,都没合眼。便行行好,让我睡醒了再说好不好?”沈潘不容他说第二句话。大步走进去,一副不把自己外人的样子。
身后的人却不再高声喝止他。
沈潘没有看到,在他背后的人,听到他三天没合眼的时候,垂下了眸子,眼神飘忽。
这寒清宫倒是没有沈潘想象中的那么破旧。
至少,一应家具物十,虽然陈旧倒是还能看。看得出来明琼很勤快,看那整洁的院子就知道,虽然他在这宫里身份尴尬,条件艰难,却是极力地在让自己至少好受些。
这就好。沈潘不准痕迹地打量了四周后心里一松。
一切还没开始。他的明琼还在这清寒宫,那便意味着阴谋还没开始。这一世里,他不会再给明玦拿着刀抵着明琼脖子的机会了。
沈潘心里欢喜兴奋,看着磨磨蹭蹭的明琼。忍不住的就招招手,让他过来。
明琼戒备地看了他一眼,反而是停下了脚步。再也不进一步。
啪的一声。沈潘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碎渣渣。
T^T媳妇儿不认识自己怎么办?累。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回来填坑了。hhhhhhhhh沈潘终于见到自己媳妇儿了。你们要的明琼正式出场。hhhhhhhhh套路和反套路模式正式开始。
第54章 闹鬼
风起,吹皱了天边晨起的轻纱。
这皇宫里龙盘虎踞。隐在暗处的高手倒是不少。
沈潘听着周围的时有时无衣角翻飞的声音直皱眉。
那是前世里名震四方的皇上亲卫,玄衣卫。
他们身上各处皆有护甲,是也,总有那摩擦衣服时的飒飒风声。
可玄衣卫是历代皇上最后的保命符。
他们并不擅长隐匿。他们擅长的,是强弩之末时的以死相搏,是视死如归的破釜沉舟,是也。他们铁甲从不离身。
是也,唯有穷途末路之时,玄衣卫才会被拿出来。
前世里,凤连被三大世家逼困在皇宫里,是玄衣卫生生破出一条路来让亲君得以长驱直入,破宫救主。
而现在,凤英荀竟然召出了玄衣卫。
沈潘掩在暗处,眼睛微微眯着,一动不动,仔细听着玄衣卫在风中不断变幻的位置。
那铁甲摩擦的细小声音虽然散布在各处,渐行渐远,却围着一个地方,集中在分散。
那是,乾清宫。沈潘眼睛骤然一凝。紧盯着那不远处的殿宇。
殿宇巍峨,金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着刺目的光。那风声鹤唳的屋檐下却透着肃穆的威严和寂静的哀凉。
看来凤英荀急召凤连不是空穴来风,必然是到了危急关头。
可沈潘却是想不通。
前世凤连继位是在乾武四十五年,凤英荀活到了乾武四十五年才驾崩。
如今才乾武四十年。又会有什么事呢?
沈潘皱眉,面上浮现出浅浅的忧思。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事情透着怪异,从他来这烈国开始。
可惜啊可惜。盛都和京城之间太远了。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如此被动。
沈潘肃脸出来。大步走向那金阁殿宇。
玄衣卫在此,他不用躲藏。若是在这儿他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走,那这王朝真的衰矣。
“壮士。”温水迎面快步走来,对着沈潘谄媚笑笑。
“温公公客气了。叫我沈潘就是。。”沈潘对着温水颔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不是客气,不是客气。沈公子还能安然无虞活着回来,叫一声壮士不过分。”温水夸张一笑。拍着沈潘的肩膀,示意他向里走。
“哦?温公公何出此言?那处难不成是龙潭虎穴不成?”沈潘面上一僵,耸了耸脸,松了脊背,由着温公公边走边拍。
“也不算是龙潭虎穴。也就丢了个把人吧。”温水怪笑一声。摇着头不再言语,匆匆在前面给沈潘引路。
“丢了人?”沈潘脚步一顿。心里慌道。他知道皇宫如今不安全。可他不知会如此危机四伏。那明琼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公子请吧。”温水并不愿意回他。执意请他进去那养心殿。
“这事沈公子还是先放一放吧。”温水直到将沈潘引入这养心殿才幽幽开口。“这几个月里,皇宫里闹鬼闹得厉害。要么啊变成惊弓之鸟,要么啊,就得习以为常。”温水瞥他一眼,轻哼一声。大步往前。
“公公教训的是。”沈潘不着声色擦了擦头上的虚汗,点头应道。倒是垂了眸,定了心。
与其说是鬼作祟,还不如说是人作祟。鬼兴风作浪又哪里比得上人的居心叵测?
温水这是提点他,莫要大惊小怪。只有找出那居心叵测的人,才能顺便除掉那鬼。
沈潘面色不显,心里却是思忖着。这宫里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怕是和那闹鬼脱不开关系。
“知道就好。”温水叹了口气。那精明的眼里闪出丝疲惫来。“咱家不知你有什么本事。太子殿下抽不开身,这也是权宜之计了。这宫里都不安宁,咱家却是有心无力。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温水对着这威武雄壮的汉子倒是不甚在意。
京城里出了岔子,他们千里迢迢秘密召回太子殿下,也只是为了拿回太子殿下手里的那批暗卫而已。
这件事不宜明着来,京城里三大世家盘踞多年,若是为了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烈国根基摇动,怕是受不住那代价。否则皇上病重如此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请太子派人回来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