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沉默良久,答道,“是我。”
南絮下床打开客房房门,江澍失魂落魄,整个人仿佛死了一般。
一时间南絮牙根发软,心下大恸,难道李箜已经!
他抬起手臂,江澍却忽地下定决定一般,背手合上房门。
那抹月色登时晦暗,房中漆黑一片。
“……南公子。”
“……嗯。”
南絮看到那双眼中泛起水光,江澍艰难地咽下一口气,吐出几个字来,“我,斗胆,求你一件事……”
南絮忽地觉得冷,寒意彻骨。
他牙关发抖,“说。”
那道泪终于流下,江澍哽咽着说道,“师父身中阳毒……药王谷亦是回天乏术,唯有、唯有一法……”
他哀求着望着南絮,仿佛整个人受不住这句话的重量,高大的身形一点点矮下去,一点点矮下去,最终跪倒在地。
南絮气若游丝,“什么法子?”
江澍紧闭双唇,双眼仿佛死了一样。
“我知道,”南絮哆嗦着笑起来,“你说不出口。”
江澍麻木地重复道,“我说不出口。我竟生出这样的心思,已经是对公子的亵渎。我以后……再无颜面见公子。”
“阳毒?”南絮惨淡地笑起来,“可真巧。我正好一身寒毒。原先以为你不知道,那合欢蛊可是个好东西,两相调和,大有裨益!可我现下却是进退维谷!不应,你是不是该说我狠心;应了,事后我是该嫁你师父还是嫁你!”
江澍无地自容,握紧双拳不敢看他。黑暗中只感到南絮脆弱的呼吸默默凑近,冰凉的泪水落在他脸上。
“你是不是觉得,也没什么?”南絮笑道,“反正我,不就是多被一个男人操。”
灵门山烈日当空,京城却下着暴雨。
乌云间电闪雷鸣,秦淮河暴涨,街巷中水流倒灌。
“南公子?!好久没来了,少爷可天天盼着你呢!”
“有劳。”
南絮推开房门,外头风雨交加,屋内却是暖意融融,熏着安神甜香,煨出一股子纸醉金迷的模样。
床上歪着一个人,酒气正酣,半死不活。半晌才听见脚步声,于是软绵绵地支起身子,撒娇般说道,“终于来啦。”
“解药。”
严明搔搔耳朵,“桌上的婚帖,你先接下。”
“严明,”南絮恨意入骨,咬牙切齿,“你们家可真是……厉害极了。”
他的尾音淹没在气声里,已是绝望至极。
严明眼眶湿了,“嗯。”
“为什么是我?我南家如此卑贱吗,我在你眼里又算什么。退一万步,你问过我没有?难道我就会眼睁睁看你去死……”
“太长了,这故事……太长了。”严明掩面,哑着嗓子,“我做的错事一千件一万件,不差一个李箜。这些我日后再慢慢偿还,你先接了婚帖。”
南絮拾起桌上那大红婚笺,嗤道,“你那阳毒不过要我与你交合罢了,成亲就算了罢,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不嫌恶心么。”
“哈,”严明笑道,“你恶心我,可我爱你啊。”
南絮望着一同长大的发小,只觉如坠冰窖,直欲作呕。他强压下心头怒火,
“解药。”
严明不为所动,依旧双目迷离地望着他。
南絮怒喝一声,转眼间袖间飞出一道寒光擦着严明的脸没入雕栏,“解药!”
虽然不知严家用了什么法子,然而阳毒本身并非无药可治,这些年严明也一直用药物吊着才能残喘至今。只是严明脊中炎铁钩始终无法取出,因此阳毒一直无法清除。
“你与我成亲,我立即着人送上灵门山。”
南絮双手微微发抖,眼中杀机尽显。
严明却好整以暇,舒服地换了个姿势,“没想到才几天,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小结巴,真是让人眼红不已……可惜他呢,他是选你,还是选他师父?”
南絮站不住身,忽地跪倒在地,低声抽泣起来。
“别哭……你别哭……”严明慌乱下床来,颤抖着揽住他的肩,“都是我的错……你别哭……那江澍割舍不下他师父,可我心里只有你!我永远都选你,南絮!我只有你……”
三日后京城依旧阴雨绵绵,就在这样一天,严府小少爷要娶钱塘南府公子过门。纵使天气恶劣,人们依旧挤挤挨挨打伞涌进街上,去看热闹,也讨个彩头。
“怎么就成亲了?先前一点风声也没有!”
“我可是听说严家好久前就下了婚帖的,南府一直没接来着。”
“哟!南府好大的面子,难不成还瞧不上严家!这可真是攀了高枝了!”
“我还听说灵门山二门主也向南府公子求亲来着,南府公子摇摆不定,眼见的灵门山李真人如今要不行了,这才紧赶慢赶地嫁了。”
“啧,这南公子是天仙下凡不成,还是个抢手货。”
拜过堂后,南絮这几日第一次笑了。
严明牵住他的手,低声问道,“想到什么开心事?”
“想到……”南絮望向厅门,望进门外漫天雨幕飘摇,草木凋零,哂道,“我前几日确实盘算着成亲,想着在何处办,要请哪些宾客,喜服要用什么料……都想好了。”
“可惜没想到,新郎是我。”
“不错。”南絮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厅内熙熙攘攘俱入不了他的眼,唯有那萧瑟地狱,仿佛嘲笑他此生,雨打浮萍,身不由己。
他方收回眼神,厅中便倏地静下去。
严明扣住南絮的手一紧,握得他发痛。
“江二门主!江……”
江澍形容憔悴,狼狈至极,浑身湿透步入喜堂中。他面如死灰,腰间那柄大剑却是凛凛湛湛,一时竟无人敢拦。
严将军方站起身,严明已经极不客气地发难道,“江二门主为何不请自来?”
江澍怔忡地看着一身喜服的南絮,嘴唇嗫嚅许久,茫然无措地呆立在堂中。
可真够难看的。
南絮问道,“你师父如何了?”
“醒了。”江澍终于低下头颅,“多谢严府施救。”
南絮简直想笑。
这木头果真什么都不知道。
严明却已经大笑三声,宽慰道,“不谢。倒是我要谢你。君子不夺人所爱,江二门主是特意赴宴来祝贺我们的么?”
江澍麻木的神情终于分崩离析,眼下那点伤痕仿佛泪水的烙印,他轻声道,“公子,是我负你。”
南絮说不出话来,心想,不,是我害的你。
“在下来得匆忙,也未准备什么贺礼……”江澍茫然四顾,最后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放在南絮手中。
座中已然响起窸窣之声,几百双眼睛都盯着这场好戏。
“公子,我身无长物,向来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江澍褪去刀鞘,将刀尖对准自己,颇为虔诚地低语,“这颗心,就请你拿去罢。”
***
“江二门主何故至此。”
——至二十六
“这颗心里,还有我吗?”
——至二十七
***
第二十六章 、(青玉线)
“江二门主何故至此。”南絮将那匕首入鞘,还到他手中,“缘起缘尽,好聚好散。你未曾负我,我也不再欠你。”
江澍通红的双眼中流下最后两行泪,诸多纷繁美景最终只是镜中月水中花,是他搅乱一池梦碎,自然怪不得南絮寒心。
南絮挽住严明的手,叹道,“走罢。”
白驹过隙,严南两家联姻后已过五年。
严明与南絮青梅竹马终成眷侣,二人相敬如宾,相互扶持,一挽南家颓势。
南家一改旧俗,开门设机关院广招弟子,南絮将其中几位天资聪颖的少年收作关门弟子,授予独门秘笈《千机谱》,一时南家炙手可热,成了江湖人挤破头也想进的地方。
“再睡一会儿。”
“滚。”南絮挣开他的双臂,起身更衣。
严明黯然望着他的背影,“你越来越狠心。”
“不及你万分之一。”南絮冷笑道,“本来就是各取所需,我为你续命,你助我光大门庭,少装这些浓情蜜意,教人恶心。”
严明靠在榻上,望着外头蒙蒙天光,忽地想起多年以前一个相似的清晨。
小南絮手脚冻得通红,偷偷爬窗进屋,低声叫道,“严明!严明!我来看你!”
严明躺在榻上,动弹不得,他腿给毒蛇咬了,肿得老高。
“啊呀,好生可怜。”南絮焐暖和手摸摸他的脸颊,“还疼吗?我给你吹吹。”
“不啦,伤口好难看,我爹还说这条腿不成了要砍掉呢。”
“不怕不怕,他是骗你的。”南絮从包袱里掏出各色小玩意儿来,“怕你闷得慌,给你带了好多东西。”
“带了什么?”
“绿豆糕、花生糖……还有小人书!你可得偷偷看,别叫你爹看见。”
“笨,还带什么东西,我看见你最高兴啊!上来,再陪我睡会儿……”
南絮笑得眉眼弯弯,“好呀。”
好呀。
他再听不见这句话了。
“南絮,”严明见他推门要走,苟延残喘般问道,“你还爱江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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