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楼皱着眉,往北门望了一眼:“我陪你逛。”
然后不管陶晚同不同意,就这样揪着陶晚的帽子过了马路。
以这样的姿势面对林冬雨实在是尴尬。
她呵呵地笑了笑,林冬雨端端正正地叫了声:“程导。”
程鹤楼“嗯”了一声,然后问他们:“要去逛哪里?”
陶晚赶紧对林冬雨眨了眨眼。
林冬雨很聪明:“我们先去吃饭,待会去中央湖转转。”
程鹤楼道:“走。”
于是原本两人的截人计划变成了悠哉的三人游。
林冬雨带她们去的是学校附近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当地菜餐馆,进了包厢以后,林冬雨将菜单递过来,笑着说:“别看这里装修得一般,味道是这片区里最地道的。这会不是吃饭的点,再过会人可就挤满了。”
陶晚的眼睛总是会瞄到程鹤楼还湿着的头发上,刚才一路走过来,程鹤楼的头发大概都冻住了。这会进了有暖气的地方,正无声地淌着水。
陶晚忍不下去了,她站起了身:“你们先点菜,我出去买点东西。”
林冬雨赶忙道:“我陪……”
“不用。”陶晚拒绝了他,“旁边就有超市,我刚才看到了。”
陶晚几乎是跑着去超市买了东西,又急忙跑回来的。
林冬雨和程鹤楼单独相处,陶晚真怕林冬雨扛不住压力,直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了。
冲到包厢门口的时候,她缓了口气,然后注意听了听。
里面没有说话声,一片静默。
陶晚推门进去,程鹤楼在玩手机,林冬雨还在翻菜单。
“点好了吗?”陶晚问。
“差不多了。”林冬雨笑着说,“陶老师你再看看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陶晚走到了程鹤楼身后,将手上的干毛巾盖到了她脑袋上。
程鹤楼关了手机,转头看她,陶晚悄悄用手怼了她一下,小声说:“坐好。”
程鹤楼这个时候很听话,乖乖坐好,还把脑袋往后仰了仰。
林冬雨看了两眼,又低下头开始翻菜单。
当服务员开始上菜的时候,陶晚把程鹤楼的头发也擦得差不多了。暖气片在靠左一点的位置,于是陶晚推了推她:“你去坐那边。”
程鹤楼没有异议,陶晚这才放下心来。
饭菜的味道确实不错,但陶晚心里装着事,吃得很不开心。
林冬雨尽力活跃气氛了,她也尽力配合了。但程鹤楼只顾吃,连话都懒得接的样子,常常让人有些尴尬。
吃完饭,林冬雨带她们去电影学院的中央湖。程鹤楼掏出口罩戴上了,但一路过来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了她。
毕竟这里是全国最专业的电影人才培养基地。
还好,大家应该对明星之类的见怪不怪了,所以也就是驻足看两眼,掏出手机来拍的人都很少。
三人到了中央湖,望着光秃秃结了冰的湖面,相对无言,有些尴尬。
不管是春夏秋哪个季节来这里,凭着两岸树木的掩映,应该都会有不错的景色。但冬天就很尴尬了。B市的冬天大多树都落光了叶子,松柏倒是长青,只是颜色灰蒙蒙的,实在算不上漂亮。
B市常年雾霾,冬天更为严重。他们从湖中亭一路转过来,陶晚想装作游玩的模样掏出手机拍拍照片的机会都没有。
“冷吗?”林冬雨问她,“我们去喝杯奶茶吧。”
“好啊。”陶晚没什么异议。距离陶枣考试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是住在学校附近,提前一个小时到也算是很早的了。
中央湖旁边就有一排色彩缤纷的店子,这个时间段,在校生不多,所以开门的没几家。
林冬雨突然上前一步和陶晚离得近了些,抬手指出一个方向:“陶老师你看那只鸟!”
“鸟?”陶晚望过去,天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鸟?”
然后,在程鹤楼看不见的角度,林冬雨对她狠命地眨了眨了眼。
陶晚恍然大悟,林冬雨指的地方其实是对面的教学楼,看来应该是陶枣的考场了。
这家奶茶店位置不错,坐在靠窗的位置,就可以看到教学楼前的场景。
陶枣如果到了考场外,她完全看得见的。
陶晚赶紧附和道:“啊,是啊,好漂亮的鸟啊。”
程鹤楼望了过去,再转头回来看她的时候,眼神如同看智障一般。
这顿奶茶喝得居心叵测。
陶晚不想让自己太刻意,但眼角余光总瞄着外面,只要有人影晃过,便会偏头去看一眼。
程鹤楼就坐在她身边,不问也不说话,随手拿了奶茶店放在架子上装饰书,竟然就这样看起来。
林冬雨坐在她们对面,大概实在找不着话题说了,便低头安静地玩着手机。
时间静静地流过,过了一个节点,来到这边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看来是到点了,陶晚心里忐忑,干脆直接盯着窗外,也顾不上管程鹤楼了。
终于,她看到了陶枣。
陶枣用又长又宽的羽绒服将自己裹得特别严实,帽子围巾口罩也一个都没少。
但陶晚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就像身体最基本的机能,无需线索的辅助。
杨柳提着包跟在陶枣身后,两人步伐匆匆。
陶晚一下站起了身,毫不犹豫地往奶茶店外冲。
可是她还没冲出门口,便被程鹤楼拉住了胳膊。
“你干嘛去?”程鹤楼问。
“程导,我有很要紧的事,待会再跟你解释。”陶晚怕陶枣消失,眼睛一直望着那边,使劲扒着程鹤楼的手。
程鹤楼没有松手,声音冷淡地问她:“什么事?”
“我上厕所!”陶晚急中生智。
“我也去。”程鹤楼拉着她出了门,转眼间就要往相反的方向拐。
陶枣已经快到教学楼了,陶晚狠狠地捏着程鹤楼的手,将她从自己胳膊上撸了下来。
“我真有急事。”
说完了她便跑,但她跑不过程鹤楼,又一次被拉住了胳膊。
眼看着陶枣已经进了教学楼,陶晚急得火气蹭地窜了起来。
她低声连名带姓地喊了一句:“程鹤楼!”
程鹤楼看着她,陶晚盯着她的眼睛:“你放开我。”
“不放。”程鹤楼言简意赅,“一切等陶枣考完试再说。”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陶晚的火气憋在胸口,闷得她像一台快要爆炸的高压锅。
程鹤楼什么时候知道的?自己的妹妹跑到外地来考试这件事,杨柳知道,程鹤楼知道,就她不知道。而这些因为她才和陶枣结识的人,现在统统站在陶枣那边。
什么意思,她错了吗?
她想让自己唯一的亲人过平静快乐的生活,是错的吗?
“程鹤楼,这是我的私事,是我和我妹妹之间的事。”陶晚看着她,声音冷了下去,“你没有资格管。”
“你为什么不让她考?”程鹤楼问。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陶晚又难过又想笑,“这个圈子里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的,也不是谁都可以成为你。”
陶晚低下头,眼泪快要掉下来:“我不想让陶枣过这样的生活,程导,你放开我。”
程鹤楼终于松开了她的手,陶晚没敢看她,转身向教学楼跑去。
楼下贴着考试指引,三楼和四楼是三试的教室。
陶晚一路跑到三楼,楼道里有不少学生,没有陶枣。
她又跑到四楼,依然没有陶枣,但她看到了杨柳。
她向杨柳走过去的时候,杨柳也看到了她,这个平时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硬生生抖了一下。
陶晚到了她面前,问她:“陶枣呢?”
“枣儿,枣儿去……”说到半截一下子闭了口。
“去哪儿了啊!”陶晚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杨柳瞬间慌了:“陶晚姐你别生气,枣儿很好,枣儿的身体没问题,她出门我都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我求你了,你就让她考完试吧。她复习好久了,她真的准备了好久,她看书看到很晚,她好不容易过了一试二试……”
陶晚胸口闷得不行,嗓子噎得难受。她说不出话来,杨柳还在小心翼翼絮絮叨叨地说服她:“陶枣本来就不是艺术生,别人都准备了好几年,她就只有半年的时间。她到处找资料,到处找人打听……”
“姐。”身后的声音打破了杨柳每一句都戳在陶晚心上的魔咒。
这声音娇娇弱弱,带着软糯糯的亲近。只这一个字,足以让陶晚付出所有,只愿她喜乐安康。
陶晚突然不敢回头,回头便是针锋相对的争吵。
陶枣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衣服。
就在腰上的位置,一双细瘦的胳膊圈住了她。一个软乎乎热乎乎的身体靠过来,靠在了她的背上。
她的妹妹,在冰天雪地里来到她的家时,冻得红通通的小脸,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
爸妈还没说话,这个据说在福利院里孤僻又怯懦的小孩,踉跄一步,抱住了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