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言的眉头狠狠皱起来,“想不到贾方仁竟有这样大的本事,”他猛地垂下袖子,“只怕他有命晓得,无命成事!”
他道:“备下车马,请秦夫人来,同我……同我入宫。”
顾慎言抬步越过门槛,手扶了一下门框儿,心下仍是纠结不堪,他抿抿唇,抬眼瞧着乌布的天色,心终于狠下来。既然早已是身处这漩涡之中,没有人能挣扎开去,生在皇家,命本如此,谁还有的选择。
他想起皇兄曾经为这天下行过的无数事,他想起自己立下的誓,江山社稷,谁的命也重不过这江山社稷去。
他的眼神终究一点点冷下来。他缓缓放开攥紧的手,一步步向前走去。没有人知道,这一去,究竟会掀起怎样的风雨,究竟会带来多大的变故。
可他不得不去。
太后一双秋瞳氤氲着雾气,肿得却似核桃似的,面色也是憔悴不堪,只瞧上去便是无尽的伤痛与哀愁。
她望着修齐苍白起皮的嘴唇,一张脸颊烧得通红,忙拿着水杯子蘸水轻轻擦到他的唇上。行止站在一侧,拧了一条帕子递过去,太后接了来,柔柔地给修齐拭着额上细密的汗珠子,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行止瞧着修齐的模样,一颗心仿佛七零八碎了似的,满口的话想说却终究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断断不能倒下去,他哑着嗓子道:“娘娘,你这一宿没阖眼,若是皇上瞧了必是心疼的不能够了。”他道,“若是咱们倒下了,谁还能来照顾皇上?只请娘娘千万保重,才能盼着皇上好过来。”
太后拿着帕子胡乱一拭眼泪,声儿里带着些鼻音道:“哀家这心怎能安下去……”话说至此,又掌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行止听着她的声音只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掉下泪来,道:“娘娘,臣和太医们在皇上跟儿前守着,娘娘便在隔间儿歇上一个时辰。皇上吉人天相,必会逢凶化吉。”
宜华忙道:“娘娘,咱们若是倒下,可就没人来守着皇上了。”
太后点点头,宜华同一众宫人忙将她搀起来,扶到隔间儿去了。
行止看着修齐,万语千言终究说不出来。修齐开始只是小小风寒,谁料得不多是这病情便汹涌而至,一时竟是奄奄一息,连太医也是无计可施。
修齐缓缓睁开眼,神思渐渐清醒起来,然而话却说不出来,用力喘一口气却仍是憋闷。行止见他醒过来,忙冲他笑一笑,唤道:“太医!”
行止用力忍下心中酸痛,强笑道:“我见你这精神愈发好了,再没两天这病定是要去的干净了,那时候咱们便出宫放灯去。”
修齐抬抬手,却仍是抬不起来,行止晓得了他的意思,忙自己凑到他的跟儿前去。修齐摸一摸他的眉头,费力道:“你,放心。”
行止只觉得酸意一下子涌到鼻子里头去,他抬脸拿着帕子擦一擦修齐的额,方想说什么,却见太医们行礼,急道:“你们只先过来看看人,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了!”
他这话却是僭越得很,只是一时众人的心都在修齐身上,因此谁也不曾放到心上去。太医这边诊着脉,行止起身道:“疏月,快去请太后来。”
行止温柔地瞧着修齐,虽是一语不发,那眼光中却似乎是有万语千言,一片真心。
却说太后只略略歪了一下,终是歇不安稳,一醒来便瞧了宜华一眼,拭泪道:“宜华,修齐这样子,却是要了我的命去了。”
宜华看着修齐长大,心里自然疼他,道:“娘娘,佛祖保佑,皇上必定转危为安的。”
太后正欲往隔间儿去,却听宫人通晓,慎王爷求见。她心下一惊,猛地攥住宜华的手腕子,道:“咱们封了消息,现下外头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他这会子怎会过来!”
她定一定心神,方请他进来。
顾慎言并竹沥两个行礼道:“娘娘,前儿瑞官儿病了,这位大夫妙手回春,为皇上诊治一二,必有良方。”
太后虽是焦急,然而心里不免有旁的什么猜测,问道:“当真如此?”心下仍是纳罕顾慎言的来意。
此时疏月却过来请太后去,一行人过去,见太医仍是束手无策,太后此时也不知怎的是好,竹沥行礼正欲上去为修齐诊脉,行止面色沉寂,站到竹沥身后去,只一眼瞧着她。
竹沥上前搭脉,行止只站在她身后,众人却是未瞧见她脸上纳罕的神色。竹沥正想说些什么,行止忽然道:“这里说话如何方便,还请姨母与太医一叙再作打算。”
竹沥瞧他一眼,还没等说什么便随着宫人到了后屋的隔间里去。
行止瞧一瞧修齐的神色,出声道:“请王爷娘娘且过屋一叙。”
顾慎言见他眉尖紧蹙,心下也猜到七八分,一双手用力攥住袖子,道:“娘娘这边请。”
待众人出去,修齐轻轻拉着行止的袖子,眨眨眼道:“行止。”
行止深深地望着修齐,攥一攥他的手,用力道:“修齐……”千言万语,只能说出一句来,“你别怕。”
修齐渐渐笑起来,道:“你别怕。”他知道行止一定可以的,他们一定可以的。
行止用力点一点头,满口的话终究说不出来,只用力笑着安抚修齐道:“一切都不会变的,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修齐笑着点一点头,轻轻喘了一声道:“一定。”
却说旁边儿屋子里,刘太医上来猛地跪倒在地,叩首回话道:“圣上疾患却是凶险,臣等无能。”他不敢抬起头来,只是道,“请娘娘降罪!”
太后猛地攥紧帕子,几乎要将那丝帛撕裂开来,再忍不住,终是哽咽出声来。
顾慎言握了握手指,终究道:“娘娘,如今看来……”
他话还未完,太后却似丧失了理智似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你别以为旁人不晓得,顾慎言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只告诉你,你想也别想的!”
顾慎言缓缓摇头道:“娘娘,你自然不晓得。”他渐渐狠厉起来,“朝中情势如何,娘娘怎会晓得?如今皇上即位不久,四下却是虎视眈眈,娘娘可想着这些了!皇上这里却是凶险万分,外头情势却也是刻不容缓!”
太后哭道:“哀家能何如!你是修齐的亲叔叔,外头的事哀家怎么插上手去!”
顾慎言道:“娘娘,慎言怎会做出那些天理难容的事情来。”他冷心道,“外头的事,现下恐怕只有一个法子,才能绝了他们的心。”
太后道:“顾慎言,你别逼人太甚,你只当你一人只手遮天吗!”
顾慎言道:“先祖定下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还请娘娘明智些,切莫因为忧思扰乱了心智。更何况,臣一人,怎么贸然进宫来。”他咄咄逼人道,“臣知道,娘娘也不是那起没见解的人,所幸娘娘未把萧家牵涉进来,不然,这顾氏的千古罪人,不知道娘娘担不担得起?”
“你,你!”太后被呕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恨恨地望着顾慎言,“修齐在一天,你那些妄想,便别拿出来!”
顾慎言淡淡道:“娘娘当真误会慎言了。”他冷冷笑道,“你别以为谁都稀罕这个。”
两个人这里的情势正是水火不容,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人一边哭一边跑道:“娘娘,皇上大事不好了!”
第26章 第十一章 病向深秋(3)
第十一章 病向深秋(3)
太后甫一听这话,几乎是要昏过去,忙强撑着精神,抬步便朝着隔间儿奔过去。
顾慎言眉头猛地皱了一下,忙跟过去,见皇帝床前密密地簇着一群人,忙问太医令道:“皇上现下情形究竟何如,你且速速道来!”
那太医令忙伏到地上,哭道:“臣无能。”一边说着,一边涕泗交加,几不能成句。
太后瞧见修齐这般模样,便如摘去了心肝儿似的,猛地伏到修齐榻前,放声哭道:“我的儿!”只再说不出旁的话来,眼泪便似断线的珠子似的垂下来。
屋里密密地跪了一地的人,众人甫一进来,也忙跪倒在地。宫人不敢做声,却止不住地呜咽起来,狭小的宫室里只剩下呜呜的哭声,夹杂着外头隐隐呼啸的秋风,听上去愈发教人伤心。
顾慎言心里已是料到这番情形,早早传令下去,因着他的人自已是制住那起匪党。下头的人消息传不进来,宫里的消息自然一时半刻还透不出去,留给他们的时候却是不多了,若是再耽搁片刻,只怕一时作乱起来,他便制不住了。京营的人他自然动不了,皇帝那里的打算他也却是不知晓,可这时候耽搁不起的,他只能早早做下打算。
行止跪在修齐榻前,面色却是憔悴。他虽是身处于此,耳中却听着外头的声音,神情不免有些恍惚。他正想仔细分辨外头秋风里细碎的声响,却忽听得顾慎言道:“皇上驾崩,娘娘自当是出来主持这局势了。”
行止倏地一愣,未料想到顾慎言竟要置身于此中,他不由道:“王爷!”
话还未完,却见太后猛地站起身来,也不顾脸上的泪痕,只胡乱抹一抹,朗声道:“你只教他说下去,哀家倒是要瞧一瞧,他有什么话要说!”
行止手指猛地攥着衣袖子,眉头紧蹙,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顾慎言,终究不能够再说甚么。
相似小说推荐
-
故人酒 (魂小七) 2018-02-21完结武力值爆表嘴贱侍卫攻X人傻钱多渣萌王爷受,1V1。“当年我和你一同在树下埋了一坛新酒,约...
-
游龙戏凤 (陶子) 帝王受,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