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珣目光怜悯的看向皇后:“朕之长子衍庆,行事无父无母,赐白绫,与朕同日亡。”皇后微一哆嗦,几乎摔倒。
宗珣道:“皇后百年之后与朕合葬,云绯与沈徽葬在朕之寝墓左侧,其余嫔妃在右侧。林奕,你若想我们了,可以来扫墓。”
林奕放下记录的笔,跪下来,还没等说话,失声痛哭。他这么一哭,大殿里一片泣声。
“五位上将军,各领一方军队,无太子印鉴,不得随意调动,否则以谋反处。京城内外军队及皇宫安全,由卫缙负责。除太子与云绯的命令,谁的命令皆可不遵从。即日起京城戒严,官员住府衙办公,不得回家及拜访走动,直至朕临朝听政或太子继位。卫爱卿,朕之亲人的安全,皇权的顺利交接保障,都交给你了。”
卫缙叩头,那么壮猛的大汉,已眼泪纵横。
“朕累了,众卿还有何事,如无,退下吧。”
大臣们流泪叩头退去,太子扶着皇后一众人等也都走了。云绯起身,给宗珣水喝,眼中蕴泪微笑,“累不累?我给你按摩。”
宗珣也便笑了,示意同意。
按摩罢,云绯笑对宗珣说:“吃了沈徽的药,你的病一定能好转。”
宗珣眼中是笑意:“你回云府吧,朕的小表妹已等着你了。不许辜负了她的青春韶华,也别辜负了朕的心意。没朕宣召,你不用来了。”
云绯良久看着宗珣,道:“我不娶妻。不回云府,我哪儿也不去,只陪着你。这事你要听我的。指婚的圣旨你收回吧。”
“圣旨岂是能收回的?” 宗珣笑。
“能。”
在云绯的目光下宗珣有些退缩,笑道:“朕累了,要休息了,以后再说。”
云绯揽住宗珣的发,近前道:“你必须依我,否则——”
“怎样?”
“否则——”云绯的唇贴近宗珣的唇,“我再不亲近你了——”
宗珣心跳,云绯的发梢拂了宗珣的脸颊,宗珣伸手拂开,笑:“为了你以后的幸福生活,看来我只得牺牲一下了。”
“我会难过。”
“我知道你的梦想。我已掠夺了你这么些年,以后你就自由了。我也快活。”
云绯摇头:“阿珣,这半年在外,我反复想的就是:我想念你,想的发狂。我终于明白,没有你的地方,山川河流再美也是缺失、寂寞,无人与我共赏。我的心,除了你,再不会有安放的地方。我从此陪在你身边,一刻也不离开了。你说过你不会放弃我。”
云绯的泪就在面前,那样深情,痛苦,宗珣了解云绯的感受,那种繁华锦绣中无处安放的孤独曾蚀心刻骨,而云绯是他人间唯一的寄托和希望。大臣们总是对他给予云绯的宠爱痛心疾首,却不明白那其实是他对自身的拯救。宗珣握住云绯的臂膀,世间有幸有云绯的存在,当得起他这份情怀。目光交汇里,他们明白,彼此心灵同一,透彻的了解。倏忽间,宗珣觉得心怀安定,人生敞亮,灵魂都是满足,此生没有遗憾,尽力抬起头来吻向云绯的唇,哪知云绯躲开,坚定的说:“收回圣旨。”否则他就再不肯亲近他。
宗珣笑,很开心的笑了。其实他哪有力气亲近云绯,分明是云绯情深难抑,想吻他,要抱他。宗珣说:“回云府吧。别违背我的心。长久的记着我。照看好衍安,抚养嘉儿成人。”
泪在云绯眼中聚集,他说:“我不去,你若强迫我,我死给你看。”
宗珣心颤抖。他抬手抚摸着云绯脸颊上滚落的泪水,说:“我没准还能活呢。”停一停道:“我给你指婚的女子,是谢昀的最小的女儿,琴棋书画皆通的。她的才名想来你也听说过。容貌也美,眼睛尤其像我,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你生活得好,心愿得筹,我才快乐。”
云绯缓缓道:“我的心喜欢了你,不会喜欢别人了。我明白我的心,你明白我的心吗?”
第22章 心灵是有记忆的
宗珣抚摸着云绯的脸颊,唤:“传林奕来!”
命林奕重新拟旨,将谢家女指婚给杜谨做继室。宗珣说:“你不娶她,就让她嫁给杜谨,做嘉儿的母亲吧。你也不用内疚,她嫁给杜谨,能得到夫妻之爱,比嫁给你好。”
云绯泪眼迷蒙,宗珣欠身吻上云绯的唇,吻去云绯脸上的泪。
宗珣很虚弱,云绯也便扶着宗珣安置他睡了。
看着宗珣的眉目。过往那么些日子纷至沓来。
那个清静温和的走到他身边的少年皇帝;那个满是爱心的陪他抱膝聊天的少年皇帝;那个将所有的心事尽说与他听的少年皇帝;那个为他抚琴吹笛满面欢笑的少年皇帝;那个情不能禁轻轻吻上他脸颊的少年皇帝,那个许诺要与他分享心、灵魂与未来的少年皇帝……
宗珣。
那么些岁月里,他们彼此付出,温暖相待,魂灵早已相依。
云绯知道,宗珣将谢家女给他,是全他人世间的盼望,想要他活下去,不管什么样的未来。
宗珣是一个尽量不冷酷,让自己生活充满温情的皇帝。宗珣在世间需索的不过一份爱而已。奈何他总是有所躲避,不肯付出全部,令宗珣失落,放纵。
看着病弱的宗珣,云绯深觉愧疚。他曾经有一段时光以为宗珣对他的爱是负累,令他失去了自由生活;到今才知,是宗珣支撑起了他所有快乐,若没有了宗珣,他将生无所寄。世间人很多,能走到身边的很少,能走入心灵的只有唯一。因为心灵是有记忆的,在经过完满的契合后再无法容纳他人了。
人间的爱,难以恒长保有,而拥有爱时,唯有珍惜。
那一夜云绯将宗珣抱在怀中,仿佛抱住了宗珣的命运。
宗珣会活过来的,会无事的,会依然笑,依然作,依然沉醉情爱,依然执掌江山。
第二日,宗珣喝了沈徽配制的药,虽众人悬了心,宗珣并没有太大的不良反应,云绯依沈徽的意见每日为宗珣按摩两次,如此过了两日,宗珣说感觉周身有了力气,云绯扶了宗珣起来活动身体,状似好了许多。御医再会诊,皆是一片惊喜称颂之语,如此,沈徽的药见了疗效,宗珣日渐好转。一个月后,宗珣已能正常饮食,行走如常了。京城解禁,朝政恢复,宫中上下都洋溢了喜庆之色。
这天宗珣的目光看向云绯有些异样,不待云绯说什么,宗珣已起身将云绯揽在怀里,热烈的亲吻。云绯闭目,倒在床上忘情的与宗珣缠绵。
外面传来一声咳,云绯连忙起身,殿门处已走进一个人,说:“皇上身体稍有好转,仍需静养,懿王请自持。”是沈徽。
云绯慌忙下床,脸霎时通红。宗珣对沈徽喝道:“谁许你进来的?”
“臣来为万岁诊脉。”
“出去!来人,将沈徽绑了,送慎行司,杖责一百!”
云绯忙拦:“别,还是先让沈尚书诊了脉,再打不迟!”
宗珣瞧云绯神色,哼了一声,准了。
沈徽细心诊脉,道:“万岁脉象略有起色,不过现下心浮气躁,懿王若再在您身边会扰了治疗。万岁打臣臣也要说,万岁必须清心寡欲,懿王不可以再留您身边,否则臣的药没有疗效。请万岁另请高明。”
宗珣瞪沈徽,有些怒了。
沈徽安然一笑。
“是臣的错,请沈尚书继续给万岁诊治,杖责记下,若治不好,由臣来打。”云绯握住宗珣的手,缓解宗珣的怒气。
宗珣冷笑对沈徽道:“你可以走了,从今日起,朕不用你治!”
沈徽低声道:“忠言逆耳。忠臣难做。万岁愿怎样就怎样好了。臣去配药。”退出去了。
云绯对宗珣笑:“他说得也没错,医嘱还是要听的。何苦生气?我给你抚琴听。”
宗珣笑了。
晚间云绯为宗珣按摩罢,待宗珣睡了,云绯出来沐浴,浴罢出来时,见沈徽在侧殿门边坐着,好像在等他。
云绯至沈徽身边,沈徽站起,道:“我还是要说,皇上的身体一定要清静。虽然看似好转,其实底子已空了,年内,王爷还是控制一下的好。”
云绯的脸微红了,说:“我记下了。”
沈徽一直低垂着头,蔫蔫道:“那我告辞了。”神情跟个憋闷的孩子似的。
云绯道:“谢谢你,救了皇上。”声音里是真挚的感谢。
沈徽闷闷道:“救他的不是我。”
云绯奇异,沈徽道:“他的病虽重,也不是无治,就是自己多疑,总觉得御医骗他,他要不行了,结果就一日比一日差,御医们束手无策。我激了一激,他就弄出那么一场遗嘱,你瞧他是心力不济的?他总是自己娇自己,每天柔弱不堪的躺着,换谁躺上一个月试试,没有胃口,忧心恐惧,也得病若膏肓状。我那药不过稍稍改了几味,加了些份量,他承受的起;真正有用的是你的按摩,他觉得躯体舒适,以为是药效的缘故,信心就有了;还有,大约立完遗嘱,心头大石放下,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再一个,他怕我对你不利,怎么也得撑过来继续活着,保护你。”
“谢谢你。”云绯再次说,原来沈徽教他按摩时言语行为故意引发他不快皆是意图刺激皇帝的警觉心的。沈徽的玲珑心能付出若此,让云绯感动,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