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道香干寒荞,方瑜夹了第二次。
寒荞是城外新鲜摘来的,赶着天刚亮就送到府上,送来的还带着点点晨露。厨子也没有过于加工,取最为鲜嫩得部位,清水焯过三遍再放到凉水内晾凉,凉透后捞出切碎与香干拌在一起,只放入少许盐和芝麻提味。
寒荞入口,有一丝苦味,等苦味过后就是野菜专属的清香。
“阿鱼觉得如何?”
过了会儿方瑜才反应过来叫的是自己,他告诉江容安的假名是许鱼,没想到竟然称呼他为阿鱼。
“这道菜不错。”方瑜拿起汗巾擦了擦嘴角作为掩饰,指了那道香干寒荞。
“这是城外的野菜,一般人都不屑去吃,但我偶然尝过一次后倒觉得味道还行。”江容安说这话,时不时的去瞅方瑜脸上的伤痕,那三道伤痕也太过显眼了一些,“等会儿我就让人把雪容膏送来,那是专门用于祛疤的。”
“这样下来,怕是我还不起债了。”方瑜举起杯子,以茶代酒。
江容安立马做出了表示:“可以赊账。”
“不知道可不可以以身抵债?”
“以身抵债?”江容安立刻就想歪了。
方瑜也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有写不妥,改口道:“我是说,作为府上的长工来抵债。”
方瑜身上的路引早已丢失,没有路引和户籍证明,他出了江府,连客栈都住不了,更不用说身无分文了。
第4章
江容安没想到方瑜会提出这个要求,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先咬了一口筷子上夹着的蒜泥白肉,肉是精心挑选的猪肉,肥肉和精肉相间,吃起来既不会腻又不会太无味,配上独家秘制的调味料,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你会看账本吗?”江容安装作思考了一会儿问,“倒是缺一位账房先生。”
“不会。”方瑜直截了当的回答,他出身安国公府,学的只有科举和武功,没有机会接触商贾之事。
“那你会看管农庄吗?我名下还有一处农庄缺位管事。”江容安又问。
方瑜依旧是回答不会。
“那我们江家可不收没有用处的人,你到底会什么?”
方瑜会的有很多,比如朝堂斗争、内宅阴私、用兵打仗等等,但这些要不就上不了台面,要不在此时根本没有用。
“我以前是个侍卫,自然现在也只能当侍卫了。”方瑜回答,“不知道江公子还缺不缺个侍卫。”
正巧后续的热菜也上来了,江容安诚恳的说:“先吃饭吧。”
方瑜点了点头,目前留在江家只是最好的选择,而不是必须的,他并不强求。
四样凉菜被撤下去后,四荤四素一汤,九样菜品摆满了整整一张桌子。
菜品虽多,却都是家常小菜,并没有大鱼大肉山珍海味。
其中有一道清蒸鲫鱼是专门为方瑜所准备的,他身上有伤,需要饮食清淡。
阿福特意摆到了方瑜的面前。
整条鲫鱼放在盘子内清蒸,看上去平平无奇,但鲫鱼肚子内大有乾坤,肚子里面还藏着一团鲜肉。肉是三分肥七分精,由刀工精湛的厨师细细得剁成肉糜,加上鸡蛋清、生姜沫和香菇丝一起搅拌均匀,再塞入鲫鱼腹中,这样保留了肉的原汁原味,即使只放了些许盐,都十分美味。
方瑜尝了一口,鱼的腹中之肉,果然肉质鲜嫩可口,有鱼的鲜美,却没有粘上鱼的腥味。
他浅尝即止,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江容安见方瑜没有胃口,问,“家中的厨子都擅长江南菜式,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
“并不是,我只是在想江公子将我从江中救起,这一项大恩都不知道从何报起,现在又好吃好穿的照顾着,我倒是心中有愧。”
江容安潇洒的摆了摆手:“没事,只要到时候不要因为救了你,被人打上门来就好了。”
“江公子不用担心,那些人早就以为我已经命丧黄泉了,即使是有,也不会打扰到府上的。”方瑜信誓旦旦的承诺。
毕竟那位并不敢光明正大的对他下手,只敢派出暗卫夺他性命,一击不中,自然会更加谨慎。
“希望如你所说。”江容安又提起刚才的事,“我身边的侍卫小厮都有定数,要询问过我爹才行。”
既没有说答应,又没有说拒绝。
“不过你也先将身体养好再说,不然恐怕担任不了侍卫一职。”
用完膳后,江容安借口有事要办,向方瑜告辞。
出了别院,江容安眉头紧锁,不复刚才的嬉皮笑脸。
阿福也感觉到了不对,看了眼江容安,小心翼翼的说:“少爷,这件事要告诉老爷吗?”
“让我想想。”江容安感觉有些头疼,“他还说自己是个侍卫,我看他样子都不像!”
“就是。”阿福附和道,“侍卫哪里有这么好看的。”
前面的小路上正好路过了一个巡逻的护院,他皮肤黝黑,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嗓门极大,看到了江容安就大喊了一声少爷,把江容安吓了一跳。
江容安将两人一对比,更加不相信方瑜口中所说的话了,那样子的人,说是哪家少爷才让人相信。
“老爷不是说人醒了就把他赶走吗?”阿福提了个醒,“我们现在赶人也来得及。”
“那时候人刚醒就赶走,岂不是要人性命。”江容安迟疑了,最后叹息了一声,“早知道本少爷就不救人了。”
与方瑜接触最多的阿福说:“我倒觉得许公子不是这种人,少爷也别太过忧心了。”
“得了吧你,吃里扒外。”江容安吩咐,“去把库房里面的雪容膏取出来送过去。”
“少爷你不也是吃里扒外吗?”阿福笑嘻嘻的说了一句,趁着江容安还没骂他,赶紧跑开了。
还没来得及骂人的江容安站在原地愣了愣,只有看着阿福跑远的背影。
“这事要告诉爹,爹非教训我一顿不可。”江容安垂头丧气的蹲到了花圃面前,摘下了一朵盛开的月季。
他一边撕下月季的花瓣,一边喃喃自语:“告诉,不告诉,告诉……”
当只剩最后一片花瓣的时候,江容安做出了决定:“不告诉!既然人都救了,干脆送佛送到西了。”
不过也不能留在身边当侍卫,江容安摸着下巴在花园里面来回走了几圈,终于下定了主意。
江老爷是个商人,但他心中十分当个读书人,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不过因朝廷有令,行商之人不得入仕,江老爷也只能将期望投向下一代,也就是江容安的身上。
没想到江容安更加文不成武不就的,只有一副算盘用得起劲。可惜自己生的儿子不能退货,江老爷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几个书铺做以慰藉,其中一个书铺就在江容安的名下。
不过书铺地点偏僻,又因为常年资助那些穷读书的学生而导致亏本,江容安一向不把书铺放在心上,这下想起来,倒是有了个打发人的好去处。
想到的完美解决方案的江容安假惺惺的在花园里逛了几圈,又抬脚走向了方瑜所在的别院。
方瑜正洗漱完毕准备午后小睡,江容安突然到访,就看见了只穿着亵衣的方瑜。
“失礼了。”江容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方瑜微微一笑表示无妨:“江公子,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江容安想起刚才的借口,随手扯了一个谎,“是一位管事向我告老还乡,他本来管着我名下的一间书铺,现在他一走,我一时间都找不到人来替他。”
方瑜侧耳倾听,没有发表言论。
“你说你想当侍卫,我思来想去倒是有些不妥,毕竟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怕是做不了什么活计。”江容安干巴巴的说了一大串话后问,“现在正好有些书铺缺少管事,阿鱼你愿意去吗?那家书铺在桐花胡同里,后面连着的院子也是我的,你正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多谢少爷收留了。”方瑜站起身,朝江容安行了一个礼。
“啊?”江容安不知所措。
“我现在也是少爷的手下了,还希望少爷给我开的月钱高些,早日能够偿还欠下的债。”方瑜可是记着那五十两银子的。
没过几日,方瑜觉得自己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就从江府搬去了桐花胡同里的院子,走之前还以许鱼的名字和江容安签订身契。
因为方瑜在南宁城内没有户籍,江容安瞒着他爹,拖关系悄悄的给方瑜上了个户籍。
身份是江家的家生子,往年在乡下的农庄里面伺候庄稼,因为父母有功,到江府府内伺候着。后来因为做事机灵,被派出来当管事,上的是奴籍。
江容安本来还以为方瑜会不愿意,毕竟一般人成为了奴籍,往下三代都不能参加科举,可没想到方瑜一口答应了,签卖身契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样一来,江容安更怀疑方瑜的身份,下定决定,等方瑜离开江府后就不再管后面的事了。
直到月底那天,每个月的月底,下面的人交上来每个月的账册给江容安查阅。
江容安名下有不少产业,全都是江老爷交给他练手的。
其中酒楼和银楼每个月都在盈利,其它的产业有亏有盈,只有一家四方书铺,月月都在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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