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会儿想着小皇帝的一颦一笑,一会想到史书上不可计数的忠志之士,
哪一样都是心绪激荡难以自抑,
前者是他心头好,是他所有柔肠倾注之处,动一下能痛不欲生,
后者是他平生志,他一腔心血已尽数付诸于此,
且有许多人在为它奔走,也不敢叫它付之东流,
然而只能二取其一,并无双全法。
摄政王未尝不曾想过与小皇帝推心置腹一遭,
把自己一切愿景同希冀向他和盘托出,
他的期待是那么好,他知道小皇帝会被他说服,
只是数次话到嘴边,终究没能说出口。
自古变法无不是刀口舔血过来的,
有时是当权者为了抑制口舌,有时是诸大臣为了各自志向彼此攻讦,
如果侥幸能成,首倡者也往往不得善终,
他怎么敢把小皇帝拉倒这池混水里,看他委屈自己?
摄政王敬畏地想:又或者我是错的,我要把这责任担下……我的性命无关紧要,但总要有人能力挽狂澜,拨乱反正,这件事得留给我的小陛下。
摄政王怀揣着满腹的重重心事在门口站了片刻,
仍然理不出头绪,便转身走了回去。
幕僚在庭院里等他,见他回来上前一拱手,
先前在槐先生下给摄政王捣乱的人被他抓到了王府给幕僚们审着,
也是几个嘴硬的,隔了两天,在小皇帝走后才将将松了口,
幕僚手里拿着口供,摄政王接过去草草翻了一遍,
幕僚道:“王爷打定主意离京,走之前务必清除后患,卑职已写好弹劾,您看何时为宜?”
摄政王还有一肚子儿女情长和家国大义没消化,正排着队在他心头眉上打转,
总觉得手腕上的红绸系得不够结实,听到他说话迟钝地应了一声。
来请他的幕僚是摄政王回京后自己死皮赖脸地跑到他府上的,
据他说是倾慕摄政王风姿,
摄政王给他安排官职也不肯走,此时一见他皱眉忙来关心,
又伸手搀扶他,低声道:“卑职以为应当尽快下手,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摄政王知道他是什么企图,侧身避开了幕僚伸来的手,
心不在焉道:“你看着办,注意点分寸,别闹得太大……再给我上个折子告病。”
庭院中歌舞已经停了,一旁用来做陪衬的丝竹还在悠悠地奏着,
摄政王有了心事后连听雨打窗沿都像他情思,更别说这呜咽的声响,
急忙喊了停,顺了壶酒往书房溜,
幕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问道:“卑职进不到王爷内院,一切都是听同僚转述,因此斗胆问王爷一句:北境之事,您可有在推波助澜?”
摄政王脚步顿了一下,有点惊异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继而简洁地一点头,示意他往下讲。
幕僚低声说:“守边的方将军何等勇武,区区几个被打残的蛮人残部怎么就来耀武扬威了呢?陛下应当是疑心这一点,才暗中叫统领去查,统领与王爷的关系人尽皆知,陛下这是想包庇王爷,只是没想到统领不但没有帮您,还把事情按最不应该的方式宣扬了出来。兵马元帅之子也在北疆,素来和王爷不和,为什么不是他说出此事?为何至今未有一言?”
摄政王勉强收拾了纷乱的心思,不动声色道:“这么做对孤有什么好处?”
幕僚回答说:“卑职最想不通的就在此处,您究竟打算以什么方式离京?”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都告白了,也接受了,为什么我还能找到刀子写……
可能抢救不回来了_(:з」∠)_
第37章
幕僚问到这时摄政王刚好拎着壶走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守着一队摄政王的亲兵,见他过来向他一抱拳,反手推开了房门。
摄政王的书房分内外两间,
内间是机密之地,平时都大门紧闭,只有摄政王和他的心腹手里有钥匙,
外间是摄政王处理事务的地方,贴墙立着两排书架,
摄政王进了门,把酒壶放在桌上,要了壶热水烫杯子,这才招呼他坐,
玩笑似的和幕僚说:“当初三日一诏迫孤回京,今日不三日一诏请孤回北境,孤这面子上过不去是不是?”
幕僚认定他在胡言乱语,奈何主从有别,也没办法依依不饶地追问。
小皇帝昨晚被摄政王敲晕送回宫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酒量不太好,去时心里有事,喝果酒都醉,到了半夜三更才醒来一次,
摄政王下手虽然刻意收了劲,却没想到小皇帝比他想的更不结实,
小皇帝还没回过神来,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有点口干舌燥,先叫人要水喝,
喝水的时候一仰脖子就呛了一口,险些痛得直骂娘,
宫人赶忙上来给他顺气,抚他后背的时候发现皇帝衣领下有一道发青的指痕,
忍不住惊道:“陛下后颈上?”
小皇帝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和宫人摆了下手,示意她把这事忘掉,
宫人会意地应了是,拿着水杯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小皇帝脖子疼,慢慢躺下来用手垫着躺在枕头上看着房顶发呆,
他心里有个摄政王在不停左突右窜,
一会儿想他说喜欢时的模样,摄政王就在他胸口上跳来跳去,
一会儿怕他是骗自己,摄政王就踮着脚往别的地方溜,
总之是一刻也不肯安生。
小皇帝这点情思烦得自己一晚上没睡着觉,然而第二天还要正常理政,
他上完朝拖着脚步走到书房,状告摄政王下属图谋不轨的折子到的时候还在打哈欠,
折子和告状的御史是一起到的,他手里拿着折子低头扫了一眼,
没看见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于是继续打了一个哈欠,
问御史:“你说他属下私藏皇袍,是何时听闻,可有实证?”
御史答是在禁军统领来后,与九边总督争执时被众人听闻,
皇袍是他亲眼所见,二人争执之后众人前去劝架,就在方总督手里拿着,
细节他没太看清,但仅就惊鸿一瞥,已经仿得足以以假乱真。
小皇帝就淡淡地应了一声,顺手把折子放在了一边架子上,
殊无异色道:“朕会使人去调查,卿一路奔波辛劳,先去歇着吧。”
御史从他语义里听出了他不打算处置摄政王,正待反驳一番,
小皇帝已经抬起手叫他退下,只好闷闷不乐地下去了。
小皇帝侧着头看了一眼奏折的封皮,埋头去看桌上正摊开的一本,
一心二用地想:还得派个人去查查,不然堵不住悠悠众口,让谁去好呢?
摄政王顶着一后背的杖伤活蹦乱跳了一天,硬是把自己糟蹋得发了烧,
新客人到访时正趴在门窗紧闭的卧房里对着一本书发呆。
来客藏头蒙面,身着薄甲,脸上戴着铜犼面甲,几乎算是闯进摄政王府,
摄政王听见外面的喧哗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房门就被人一脚踹了开,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道:“你真他娘打算为了个毛头小子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摄政王听出是谁的声音,把手塞到老白猫的肚皮底下,
头也不回道:“你上有老下有小,非跟我往泥沼里跳做什么?”
他背上几道伤周围的皮肉有点溃烂,医官叫他晾着,被子只盖住了屁股,
禁军统领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见他这副不宜见客的模样赶忙幸灾乐祸,
摄政王接着趴在床上,听他不好好笑轻啧了一声,把手里的书一合,叫侍女去泡茶,
抓着老白猫的尾巴在手指上绕圈玩,白猫尾巴尖有点秃了,懒懒地叫了声。
摄政王漫不经心道:“高官厚禄既然满足不了你,非想要个爵位,那倒不如去找兵马元帅,我要做的事一着不慎就要遗臭万年,跟着我可亏。”
禁军统领是来和他吵架的,然而还没吵上几句,
小皇帝派人送来的补品和赏赐就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把两人的谈话打断了好几次,
禁军统领好不容易攒出来的气势都没了,吵不过摄政王,只好愤然而去。
摄政王被小皇帝这熨帖的小棉袄热出一身汗,
勉强爬起来给小皇帝东拼西凑了一本折子谢恩,
小皇帝不处理政事时便满脑子风花雪月,收到他的折子还不高兴,
又叫人送了两箱肥的流油的螃蟹过来。
摄政王待在家里养伤,被王府里的医官紧紧盯着,
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他对着两箱螃蟹吞了一天的口水,
不情愿地叫人送到了后厨做了喂猫,
财哥带着一胡子蟹黄蹦到他膝盖上舔他手心。
摄政王闲得无聊,给小皇帝雕了点小玩意练手指,雕完都藏自己床底下的箱子里,
原先这位置是装先皇的草蚂蚱的,摄政王把箱子拖出来坐在床上托着下颌看,
一边偷偷摸摸地想:我在先皇陵寝边给自己留了位置,可千万不能让小陛下发现……这可怎么办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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